寒气贴着地皮钻。
陆峰把最后半块粗麦饼塞进嘴，饼子划过喉咙，拉嗓子。
他端起碗，把稀粥一口气喝光，胃里有了暖和气。
“哥，今天能买到贱卖的兽肉吗？”
对面小女孩问。
她约莫八九岁，是陆峰的妹妹陆小雨。
“看运气。”
陆峰站起身，收拾碗筷。
动作不快，带点刚睡醒的迟滞，眼神扫过屋里时很清醒。
屋子不大，墙皮剥落几块，露出混着草茎的泥坯。
一张旧桌子，几条板凳，角落堆着杂物，是一家五口在黑水城西区贫民窟的窝。
父母天不亮去码头扛包，弟弟陆山跟着去，能多挣半个饼子钱。
陆峰是老大，负责料理家里，去早市碰运气。
“听说前头狩猎队回来了，说不定有处理不掉的碎肉或者下水。”
陆小雨跟在他身后说。
“嗯。”
陆峰应一声，拿起墙角带缺口的旧篮子。
推开吱呀响的木门，一股混着霉味、污水和煤烟气的空气涌进来。
西区巷子窄且乱，地上湿漉漉，不知是露水还是脏水。
两旁屋子挤着，晾晒的破旧衣物挂在竹竿上。
人们大多穿打补丁的粗布衣服，行色匆匆。
偶尔有穿得体面、腰间佩刀剑的人走过，巷子里的人往边上避让，低下头。
陆峰拉着妹妹的手，汇入人流，往城东边早市走。
他的灵魂融合到这具同名身体里三个月，还不习惯这样的阶层划分。
不能觉醒武魂，就是底层，辛苦挣的钱粮，随时可能被人夺走。
“快看，是张屠户的铺子！”
陆小雨小声叫，扯了扯他的手。
早市入口，一个围油腻围裙的壮实汉子把半扇兽肉挂上钩子。
案板周围围了些人，眼神盯着肉。
张屠户挥砍刀，砰砰剁骨头，粗声吆喝：“新鲜的铁皮豕肉！
十个铜板一斤！
筋骨另算！”
陆峰摸怀里干瘪的钱袋，里面有母亲昨晚给的三十个铜板。
他走到摊子旁堆边角料的大木盆边，盆里是碎肉、骨头和下水。
“这些怎么卖？”
他问。
张屠户瞥他一眼，认出是西区常来的穷小子，用刀背敲盆沿：“这一堆，十五个铜板，要就拿走。”
陆峰皱皱眉：“十个。”
“滚蛋！
穷鬼还想捡便宜？”
张屠户说。
陆峰没动，目光扫过盆，又看摊位里面。
那里有一小堆颜色发暗、带血沫的碎肉，单独丢在一边。
“那堆碎的，加上这个盆里的，十五个。”
他指了指里面。
张屠户愣了愣，看了看碎肉，又看看陆峰：“妈的，眼还挺毒。
行，十五就十五，赶紧拿走，别挡着老子做生意！”
陆峰数出十五个铜板递过去，蹲下身，把盆里的东西往篮子里捡，也把那堆碎肉收拢起来。
这时，旁边传来骚动和呵斥声。
“滚开！
好狗不挡道！”
几个穿青色短打、腰间挎刀的汉子推开人群，走过来。
为首的是脸上带疤的青年，眼神倨傲。
摊贩和贫民们后退避让。
张屠户脸上堆起笑：“彪爷，您来了！
今天的肉给您留着呢！”
疤脸青年没理他，目光落在陆峰手里的篮子上。
“哟，张屠户，生意不错啊，这穷小子都买上肉了？”
彪爷嗤笑，上前用刀鞘拨拉陆峰篮子里的肉，“看着不怎么样嘛。”
陆峰站起身，把妹妹往身后拉，没说话。
彪爷凑近，带着汗臭和酒气：“小子，听说你爹娘在码头挣了几个辛苦钱？
这个月的例钱，该交了吧？”
陆峰心里沉了沉。
“彪爷，前天才交过。”
他说。
“那是前天的！
今天是今天的！”
彪爷瞪眼，“怎么，不服？”
他身后的帮众围上来，手按在刀柄上。
周围的人屏住呼吸，没人出声。
陆小雨抓着哥哥的衣角，脸发白。
陆峰看着彪爷的眼睛，握了握拳，又松开。
他沉默一下，从钱袋里掏出剩下的十五个铜板递过去：“就这些了。”
彪爷抓过铜板，掂量一下：“真他妈的穷酸。”
他目光又落到篮子上，“这肉，看着就倒胃口，彪爷我今天心情好，帮你处理了。”
说着，伸手要夺篮子。
陆峰手腕一翻，避开：“彪爷，钱你拿了，肉是我们一家人的口粮。”
彪爷愣了愣，脸色变了：“妈的，给脸不要脸！”
他一拳朝陆峰面门砸来，拳风带点劲气。
陆峰瞳孔缩了缩，侧身、后撤，避开拳锋。
彪爷一拳落空，愣了。
陆峰没反击，把篮子往旁边一个穿得稍体面的中年男人手里递：“这位大叔，帮拿一下。”
中年男人下意识接住，一脸错愕。
陆峰举起双手，对彪爷说：“彪爷，肉您看上就拿去。
我刚看见巡城卫的队伍往这边来了。”
他语速快，声音不大，却清晰。
彪爷的第二拳停在半空，狐疑地看陆峰一眼，扭头朝巷口望。
陆峰拉过妹妹，对中年男人低声道了谢，从篮子里抓回用荷叶包的碎肉塞进怀里，扎进旁边的小巷。
彪爷回头，没看见陆峰兄妹，只剩中年男人拿着空篮子。
“他妈的！
小兔崽子敢耍我！”
彪爷踹翻旁边菜贩的箩筐，骂着。
狭窄、昏暗的小巷深处，陆峰拉着妹妹疾走，听不到早市的喧闹才停下。
他靠在土墙上，喘气。
“哥……肉……”陆小雨带着哭腔说。
陆峰从怀里掏出荷叶包，递给她：“碎的还在。”
陆小雨接过，抱在怀里，掉眼泪。
陆峰摸了摸她的头，没说话。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刚才的躲避是下意识的反应。
这具身体的原主是普通少年，本躲不开那一拳。
是灵魂融合带来的变化？
他抬头，透过巷子上方的天空，看向城中心。
那里有城主府和武魂觉醒石碑。
再过几天，是家族里年满十六岁子弟统一觉醒武魂的日子。
他这个异世来的灵魂，在石碑前会引发什么变化？
他不知道。
但现在，得先带这点碎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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