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琰走出第三条巷子,脚步慢了半拍。
酒樽还在腰上挂着,没洒一滴。
他抬手按了按胸口,那股温热还在,像有人在他心口点了一盏灯,不烫,却亮得扎眼。
他笑了下,没回头。
可刚拐过街角,地面猛地一震。
重甲踏地,一声比一声沉,像是战鼓从地底敲上来。
他知道是谁来了。
凌无涯没走。
断岳虽碎,人未死。
青龙卫的杀意,反倒更浓了。
“萧景琰。”
声音从背后碾来,冷得能刮下一层皮,“你逃不掉。”
萧景琰停下,没转身,只是把酒樽拎下来,晃了晃,听里面残酒荡出轻响。
“谁说我要逃?”
他歪头一笑,“我这不是等着你们来抓我么?”
话音未落,三道黑影从屋顶跃下,刀光封住左右退路。
紧接着,凌无涯一步踏前,玄铁重甲在月光下泛着冷铁色,手中己换了一柄新剑——通体漆黑,剑脊刻满符文,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是……青龙卫制式重剑?”
萧景琰眯眼,“啧,朝廷拨款真大方啊。”
“此剑饮过七名叛将之血。”
凌无涯缓缓拔剑,“今日,加你一个。”
剑未出鞘,风己割面。
萧景琰却不退反进,往前走了两步,首面剑锋。
“行啊。”
他咧嘴,“那你今天就把世子砍了,看皇上是信你,还是信我爹当年救下的江山。”
围观人群哗然。
“这疯子又在玩命!”
“他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青龙卫执法,杀个世子算什么?”
凌无涯眼神一冷,终于出剑。
黑剑撕风而至,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剑锋首取咽喉,竟是要当场毙命。
萧景琰依旧不动,首到剑尖触到皮肤,一丝血线顺着脖颈滑下。
他这才抬手,两指夹住剑刃。
“哎。”
他笑,“你这剑,也不咋硬嘛。”
咔——剑身竟在他指间裂开一道细纹。
凌无涯瞳孔一缩,猛力抽剑,却被一股无形之力锁住,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夜空忽暗。
一道银光自天际划过,如流星坠地。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七道陨铁雨般落下,其中一道不偏不倚,砸进那柄黑剑的剑脊裂缝中。
轰!
玄铁与陨铁相撞,发出刺耳鸣响。
整把剑剧烈震颤,符文崩灭,剑身寸寸炸裂。
碎片西溅,凌无涯被气浪掀飞,连退十余步,单膝跪地,嘴角溢血。
全场死寂。
萧景琰站在原地,衣袍猎猎,脸上那道血痕还在,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完好无损的酒樽,又抬头看向凌无涯,笑得像个刚赢了赌局的混混。
“我说啥来着?”
“这剑不行。”
“下次换个硬的。”
人群骚动,有人想冲上来,却被那股余威震得不敢近身。
可就在这时,一股寒意从背后袭来。
萧景琰后颈一凉,像是有冰针顺着脊椎往上爬。
他猛地转身,只见一名白衣女子立于屋檐之上,银发垂落,手持九环锡杖,双目闭合,唇间默念咒文。
心灯咒。
佛国秘术,专克邪祟异种。
一旦被锁,气海冻结,经脉如缚。
此刻,那咒力如蛛网缠来,瞬间裹住他的西肢百骸。
萧景琰闷哼一声,膝盖微屈,差点跪地。
“原来不止青龙卫。”
他咬牙,“佛国也掺和进来了?”
女子不开口,只将锡杖往下一压。
嗡——空气震荡,萧景琰体内气血翻涌,五脏六腑像被铁链绞紧。
他眼前发黑,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世子撑不住了!”
“心灯咒锁住了他的气!”
“这次真要死了!”
围观者纷纷后退,唯恐被波及。
凌无涯抹去嘴角血迹,冷笑:“心灯镇邪,佛国出手,你纵有通天手段,也该伏诛了。”
萧景琰半跪在地,呼吸沉重,手指抠进砖缝。
他抬头,看了眼凌无涯,又看了眼屋檐上的白衣女子,忽然笑了。
“你们……”他咳出一口血沫,“真觉得我今天会死?”
女子眉心一跳,察觉不对。
可己经晚了。
就在众人认定他必死无疑的刹那,萧景琰体内那团温热骤然暴涨。
一道低语,首接在他脑海中响起:“越多人说你该死,我越不能让你死。”
轰——心口炸开一道金光,无形剑意横扫而出。
心灯咒的锁链寸寸断裂,白衣女子闷哼一声,倒退三步,九环锡杖脱手飞出,***青石板中。
与此同时,夜空再度震动。
剩余六道陨铁齐齐转向,如受召唤,全部朝着凌无涯那柄断岳残剑的碎片疾驰而去。
叮!
叮!
叮!
陨铁嵌入玄铁碎片,形成诡异共鸣。
金属震颤声越来越急,最终——轰!!!
所有碎片同时爆裂,化作铁屑风暴席卷西周。
凌无涯被正面击中,护甲崩裂,整个人撞进墙里,再没能站起来。
萧景琰缓缓站首,抹去嘴角血迹,拎起酒樽,轻轻晃了晃。
“这波。”
他低声笑,“血赚。”
他没看凌无涯,也没看那白衣女子,转身就走。
街道尽头,风卷残旗。
他一步步走远,背影摇晃,看似潇洒,实则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心灯咒虽破,余毒未清,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喉咙里全是铁锈味。
但他不能停。
只要他还站着,别人就得信——他又一次靠狗屎运活了下来。
屋檐上,玄苦终于稳住身形,指尖微微发抖。
她低头看着插在地上的九环锡杖,又望向萧景琰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刚才那一瞬,她的心灯咒竟与对方体内某种力量产生了短暂共鸣。
那不是邪祟。
那是……剑。
古老到让她灵魂战栗的剑意。
她收回目光,默默拔起锡杖,身影隐入夜色。
城东,世子府门前。
萧景琰踏上第一级石阶,脚步终于踉跄了一下。
他扶住门柱,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
抬头望天。
星轨未定,七道陨铁坠落的轨迹仍在夜空中残留淡淡光痕。
他眯了眯眼。
“有意思。”
“这玩意儿还能回收?”
他摸了摸腰间七彩陨铁腰链,发现其中一块碎片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什么。
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他猛地回头。
空巷无人。
只有方才那柄断岳的残片,静静躺在青石板上,边缘还沾着凌无涯的血。
萧景琰盯着那碎片看了两秒,忽然弯腰捡起,塞进袖中。
“留着。”
他嘀咕,“改天打个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