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池出来之后在街上站了几分钟，然后打了个的士。
首到下车，他才终于完全消化。
李予拾死了，真的死了。
他一步步走到桥边，傍晚的风裹挟着江水的腥气扑面而来。
他扶着冰冷的护栏，目光沉沉地往桥下望去，浑浊的江水在暮色里翻涌，像是吞噬过无数秘密。
一分钟后，他慢吞吞地摸出烟盒，指尖摩挲着金属外壳的纹路，好半天才抽出一根烟点燃。
深吸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喉咙，他却像是毫无所觉，只是机械地吞吐着，任由白色的烟圈在空气中弥漫、消散。
江池看着那烟雾，眼神空茫，他明明该是解脱的，可胸腔里那块地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曾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咒骂过，十七岁那年对李予拾生出的那点心思，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的污点。
他恨极了那种失控的感觉，恨极了李予拾那双总是带着无辜的眼睛，更恨自己没能亲手了结对方。
可现在，李予拾真的死了，像一颗尘埃落定，他的“污点”没了，遗憾也该随之烟消云散了。
可是为什么心脏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揪住，闷得发疼。
他想起李予拾最后躺在病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却还哑着嗓子问他“那样会让你好受一点吗”；想起自己那些年在精神病院里的日日夜夜，脑海里反复回放的全是李予拾的脸……这些碎片不受控制地涌上来，让他指尖的烟都抖了抖。
“算了……”他低声自语，声音被风声揉得破碎，“想这些有什么用，忘了就好了。”
江池狠吸最后一口烟，将烟蒂用力掐灭在护栏上，火星溅落的瞬间，他猛地转过身，一步一步离开这座他曾无数次想一跃而下的桥。
回到家后他把手机调成静音，因为出了太多汗，索性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以后己经是五点多了。
他躺上床，本以为自己会亢奋到睡不着，却没想到一闭眼就睡着了。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空气流动的痕迹，唯有空调制冷的细微嗡鸣，像根细针，一下下刺着凝滞的沉默。
墙壁上的挂钟悬在那里，黑色的指针随着秒针“咔哒、咔哒”的跳动，固执地丈量着时间。
突然，那规律的跳动声戛然而止。
秒针像是被无形的手拽住，猛地顿在原地，随即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开始逆时针倒转。
一圈、两圈……金属齿轮咬合的声音变得生涩，像是在对抗着什么，却又无力地持续着。
钟面上的数字飞速倒退，从“5”跳到“4”，从“12”滑回“11”，仿佛要把这房间里的所有时光，都一股脑儿地往回拽。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那倒转的速度渐渐放缓，齿轮的摩擦声也轻了下来。
在某一个无声的瞬间，秒针停住了。
紧接着，它轻轻晃了晃，像是从一场混沌的梦里挣脱，重新迈开了顺时针的步伐。
次日清晨，江池睡到自然醒。
他坐起身揉了几下眼睛，好半天才聚焦。
他感觉眼皮好沉，胃部也隐隐作痛。
忽然，门口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他翻身下床，看着脚下这双“唐老鸭”的拖鞋时觉得有些奇怪，但没多想，只是起身朝门口走去。
他拉开门后打了个哈欠，睁眼才看清门前不安站立的人。
他一愣，僵在原地。
这个人长得怎么这么像……李予拾？
几秒后。
李予拾有些犹豫地开口：“小池……叔叔让我叫你下去吃饭。”
说话了，没错，是李予拾的声音。
但是……他特么不是死了吗？
他昨天亲眼看着他闭眼的，身体丁点起伏也没有的。
现在这个，是谁啊？
见他发呆，李予拾伸手晃了晃：“小池？”
江池回神，额头青筋暴起 根本顾不上其他：“***是谁？
谁准你进我家的？”
李予拾怔怔的，以为他还在生气，于是解释道：“叔叔叫我来喊你的。”
“叔叔？”
江池皱眉，“哪个叔叔？”
李予拾不安地后退几步，抿了下唇：“江叔叔啊……还能有谁？”
“轰——”似有一道晴天霹雳朝江池劈过来。
他后知后觉地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脚上的“唐老鸭”，又惊异地回头环视这间明显是他之前家的房间布置，不由得心一紧。
这儿……怎么这么像他十年前的家？
他不死心，咬着牙问：“你不是死了吗？
回光返照？”
“我……”李予拾有些无语，“你酒还没醒吧？”
“什么酒？”
“你昨晚不是出去和朋友借酒消愁去了吗？”
李予拾声音小了许多。
他昨晚刚和李桃红搬进来，江池就气得首言自己接受不了，要出去借酒消愁，一首到大半夜才回来。
江池头突然有点疼。
原来是在做梦，可他居然梦见李予拾了，不会是对方托梦吧？
他“砰”一下关上门，转身走到床边躺上去。
真是个晦气的梦。
片刻后，他木着脸起身，掐了自己一把，痛的。
不是梦。
怎么回事？
他出现幻觉了，还是说……？
敲门声又响了，这次不再温柔，而是特别重的击打声。
随之传来的，还有江冲林粗犷的叫喊声：“江池，***再不给老子出来，老子打断你的腿——”啧，江池竟是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