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稍微缓解了一些,但那种灵魂层面的撕裂感和饱胀感依旧存在。
两个陈景和的记忆像是两本被强行装订在一起的书,页码混乱,内容冲突,我需要花费巨大的精力去翻阅、整理,才能勉强拼凑出这个“新我”的轮廓。
根据这个世界的记忆,今天是周三,需要去学校。
武魂觉醒仪式就在下周,文化课虽然重要性下降,但并未取消,尤其是《灵能理论基础》和《妖兽图鉴入门》,据说在后续的修炼和实战中至关重要。
我走到狭窄的卫生间,看向镜子。
镜中的少年,大约十七八岁,头发有些凌乱,脸色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和最近的焦虑显得有些苍白,但眉眼间依稀能看出那个加班猝死的社畜轮廓,只是更年轻,更……干净,少了那种被生活反复捶打后的麻木和疲惫。
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困惑和一丝强行压下的惊悸。
这就是现在的我。
陈景和。
父母双亡,独居,靠着抚恤金和偶尔的零工,在这个危险的世界里挣扎求存的高三生。
一种微妙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在原来的世界,我是个孤零零的社畜,在这里,我依然是个孤零零的学生。
命运似乎只是给我换了个更***的副本。
洗漱,换上那套洗得有些发白的蓝黑色校服。
校服的左胸口绣着一个抽象的、类似于某种能量漩涡的徽标,下面是“临江市第七中学”的字样。
材质一般,但据说掺杂了某种具有微弱灵能抗性的纤维,算是这个时代学生的标准配置。
从记忆里得知,我所住的这片区域属于临江市的“外围三区”,相对靠近城墙防御圈的外缘,安全性比核心区差不少,但房价(或者说居住权代价)也低廉得多。
原主选择这里,显然是因为经济拮据。
走出家门,一股比室内更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伴随着更加复杂的气味——泥土的腥气,远处隐约传来的工业区排放的异味,还有一种……仿佛来自荒野的、淡淡的腥臊味。
天空依旧是那片浑浊的紫灰色,巨大的阴影似乎比昨天看到的更清晰了一些。
街道上的行人神色匆匆,大多面带警惕。
随处可见荷枪实弹的巡逻队,以及一些穿着特殊制服、身上散发着明显能量波动的人——那是“觉醒者”,拥有武魂,具备对抗妖兽力量的特权阶层。
他们看向普通人的目光,往往带着一种疏离和隐隐的优越感。
路边的广告牌不再是明星和消费品,更多的是征兵宣传(“加入城防军,守护家园,获取修炼资源!”
)、武魂觉醒辅助药物的推广(“凝魂液,助你点燃魂种!”
),以及触目惊心的妖兽袭击通报和避难指引。
这是一个完全沉浸于生存危机中的世界。
我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朝着第七中学走去。
学校是钢筋混凝土结构,但外墙布满了加固的金属板和能量回路的刻痕,角落还能看到一些战斗留下的破损痕迹,尚未完全修复。
门口站着两名气息沉稳的保安,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进入的学生,他们腰间佩戴的不是警棍,而是闪烁着寒光的战刀。
熟悉的校园,陌生的氛围。
走进高三(七)班的教室,那种混合着紧张和期待的情绪更加明显。
几乎没有人在闲聊打闹,大部分人都在埋头看书,或者闭目冥想,试图在最后关头感应那玄之又玄的“魂种”。
王胖子,我那个同桌,看到我进来,立刻凑了过来,压低声音:“景和,你昨天没事吧?
脸色怎么还这么差?
听说昨天城西那边真的出现了青铜高阶的‘掘地虫’,还好被巡逻的觉醒者小队及时干掉了,不然麻烦就大了。”
我摇了摇头,在座位上坐下,感受着硬木椅子带来的真实触感。
“没事,就是没睡好。”
“能睡好才怪了。”
王胖子叹了口气,胖脸上写满了忧愁,“我这几天拼命感应,毛都没感觉到一根。
你说,要是觉醒不了武魂,或者觉醒个没什么用的废武魂,以后可怎么办?
去工厂当工人?
还是去农场种地?
听说城外那些种植区也不安全,经常有小型妖兽溜进去……”他的担忧很现实。
在这个世界,无法觉醒武魂,或者武魂品质太低,几乎就意味着社会底层。
高风险的低端工作,微薄的收入,以及在妖兽威胁面前极其有限的自保能力。
我没有接话,而是尝试着像记忆里那样,集中精神,去感应体内可能存在的“魂种”。
按照《灵能理论基础》所说,魂种是生命个体灵魂与天地灵能产生共鸣后形成的“种子”,是觉醒武魂的基础。
感应到魂种,并成功将其“点燃”,才能召唤出属于自己的武魂。
我闭上眼睛,排除杂念(这很难,因为两个灵魂的记忆还在打架),将注意力沉入体内。
起初是一片混沌黑暗。
但渐渐地,我似乎……“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在小腹丹田的位置,似乎存在着一个极其微小的,近乎虚无的“点”。
它不像实物,更像是一个概念性的存在,一个漩涡,一个奇点。
它散发着微弱的吸力,周围空气中那些游离的、被称为“灵能粒子”的能量,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被其吸纳进去。
这个“点”……就是魂种?
属于这个世界的陈景和的记忆告诉我,他努力了两年,也仅仅是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这个“点”的存在,始终无法真正触及,更别说“点燃”了。
但此刻,当我(融合了两个灵魂意识的我)的精神力聚焦于此时,我感觉自己与那个“点”的联系,似乎比记忆中的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它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幻影,而是一个确实存在的,可以被“触摸”和“感知”的实体。
是因为我的穿越,导致灵魂产生了异变?
还是那个猝死社畜的灵魂,在某种程度上增强了我的精神力?
我不知道原因。
但我能感觉到,那个微小的“点”内部,似乎蕴藏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冰冷与死寂。
与课堂上老师描述的,大多数魂种所表现的“活力”、“炽热”、“锐利”等特性截然不同。
这种冰冷死寂,让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昨天生死关头,身后浮现的那道戴着高帽、手持锁链的白色虚影……难道……就在这时,上课铃响了。
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神色严肃的中年男教师走了进来,他是我们的班主任,也是《灵能理论基础》的老师,李振国。
他站在讲台上,目光扫过全班,声音沉稳而有力:“同学们,距离武魂觉醒仪式还有五天。
我知道大家都很紧张,也很期待。
今天,我们最后强调一遍点燃魂种的关键,以及初次召唤武魂的注意事项……”我强迫自己收敛心神,认真听讲。
这些知识,关乎我在这个世界的立身之本。
“……魂种,是桥梁,是钥匙。
它连接着你们自身的灵魂本源与沉睡的武魂。
点燃魂种,需要的是极致的专注,坚定的意志,以及……一点点运气。”
李老师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记住,无论觉醒出什么样的武魂,都不要轻易放弃。
武魂的潜力,并非一成不变,后期的修炼、资源的投入、甚至生死间的磨砺,都可能促使武魂进化……”他的话语带着一种鼓励,但也掩不住一丝无奈。
谁都清楚,初始武魂的品质,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觉醒者未来的上限。
“另外,初次召唤武魂,可能会因为灵魂力量消耗过大而出现短暂虚脱,这是正常现象。
仪式现场会有专门的医疗人员和能量补充剂,不必过于担心……”我一边听着,一边下意识地再次将一丝意念投向丹田处那个冰冷的“点”。
白无常……如果那真的是我的武魂,它算什么品质?
青铜?
白银?
还是……更高?
它那轻易抹杀青铜妖兽的力量,以及那份源自亘古的死寂威严,似乎都在暗示着它的不凡。
但,召唤地府的勾魂使者作为武魂……这画风是不是有点太清奇了?
接下来的文化课,我有些心不在焉。
脑袋里反复回放着昨天那惊悚又荒诞的一幕,以及丹田处那与众不同的、散发着冰冷死寂的魂种。
放学***响起,我随着人流走出教室。
夕阳(如果那透过浑浊云层投射下来的昏黄光斑能算是夕阳的话)给这个危机西伏的世界镀上了一层不那么真实的暖色。
走到校门口时,我看到几个穿着华丽、气质明显不同于普通学生的少年少女聚在一起,他们身边隐约有微弱的能量波动环绕,显然是己经提前感应到魂种,甚至可能家族中早有觉醒者,对流程极为熟悉的“特权阶层”。
他们谈笑风生,眼神中充满自信,与周围大多数学生的焦虑形成鲜明对比。
其中一个穿着白色练功服,身材高挑,面容冷峻的少年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我立刻收回了目光,低下头,汇入普通学生的人流中。
力量……特权……在这个世界,这两者被***裸地绑定在一起。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下周的觉醒仪式,我必须成功。
不仅要成功觉醒,还要弄清楚,我这个“黑白无常”武魂,到底是怎么回事。
它,或者说它们,会给我带来什么?
是通往力量巅峰的捷径,还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己经没有回头路了。
回家的路上,我刻意绕道去了趟公共图书馆,在浩如烟海的典籍中,试图寻找任何与“无常”、“地府”、“勾魂”相关的神话传说或者历史记载。
结果,一无所获。
这个世界的神话体系,似乎与我认知中的截然不同。
我的武魂,成了一个无解的谜团。
带着更深的疑惑和一丝不安,我回到了那间狭小的公寓。
夜幕降临,窗外的世界并未陷入彻底的黑暗,城墙上的探照灯和能量塔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在城市上空交织成一片光网,警惕地注视着远方黑暗的荒野。
那黑暗中,不知隐藏着多少嗜血的瞳孔。
我躺在床上,再次将意识沉入体内,小心翼翼地接触着那个冰冷的魂种。
这一次,我似乎感觉到,在那极致的死寂深处,隐隐传来了……锁链拖曳的细微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