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未从景和城北门散去,萧不凡己靠在城楼抱着半块烤饼打瞌睡。
昨夜城头值守被临时征召,谁料到成了他这一世最荒诞的荣光——一个市井小民,穿着皱巴巴的麻布褂,头上扣着三两囊里精力,就被冠以“守城队长”头衔了。
“喂,队长爷,咱能不能先选个响亮点的外号?”
宋三斤调侃着蹲到他身旁,胳膊拱萧不凡胳膊,一副憨相。
萧不凡睁开一只眼:“响亮什么?
‘萧不睡’得了。
谁都睡不着,索性大家都醒着吧。”
城门外挤满了昨夜在市井流连的百姓——有挑粪担的,有歪戴草帽的,有猴精小孩挤在大人胯下。
守城门的卫兵换岗时苏大头鬼使神差把名册丢进了井里,城头职位在一阵混乱中落在萧不凡手里。
如今百姓谣传他是“同城庙的神箭手”,其实他拍蚊子都比射箭准。
“队长爷,这下咱们出头了?”
宋三斤咧嘴,漏出缺了一角的门牙。
旁边的小混混呼应:“有萧队长,不怕城外的怪儿!”
萧不凡真想把这“怪儿”封给昨夜的乱党头目才好。
他把鼻梁上的油渍抹去:“三斤,守门用嘴还是用拳头?”
“咳,这得分来人是贵人还是穷光蛋。”
宋三斤一本正经。
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
马上的女子身着云纹青衫,眉目端庄冷清,却又带着一点骑马压过泥路的熟练,显然不是寻常闺秀。
许若溪高抬下巴,表情冷淡地扫过萧不凡等人。
“守城队长?”
她语气淡然,“莫非景和城如今聘草根治安?”
萧不凡心说,贵人开口果然端着架子,这不是问责,是拔高身份。
他拱手作揖:“姑娘所言极是,草根治理天下,比贵族更懂泥土的味道。”
宋三斤在一旁使眨眼暗示萧不凡莫逞嘴舌,可萧不凡偏不。
“贵族治城,正气满天;草民治城,油烟满街,都得一锅炖。”
萧不凡笑得无赖。
许若溪倒没恼,反而嘴角轻扬:“我来查清昨夜城门混乱,唯见守卫不见正主,敢问队长可查得善后办法?”
萧不凡掂量一下自己的烤饼,“查嘛查,不如问咱这城沟边上的老鼠,那才是真善后高手。”
这时顾长庆翩然而至,手提一卷破书,身后杵着一根竹杖。
他带着三分戏谑,七分不羁,步履摇晃间仿佛整个景和城的地砖都因他的鞋底打着拍子。
“萧兄莫急。”
顾长庆开口,声音清朗,“若溪小姐问得是正理,你便该以理相答。
城门混乱,失有失无;善后之法,未必非得老鼠来。”
萧不凡靠城门而坐,“顾兄,若你能用口才收拾这烂摊子,今日烤饼归你。”
顾长庆微微一笑,转向许若溪:“小姐,昨日惊闻城外边军退败,百姓流于街头,混混借隙鼓噪,守卫自乱阵脚。
萧某虽非真队长,却有一番替百姓挡烂事之志。
不如开城门如昔,但增设市井自警,令草根与贵族共守?”
许若溪欣赏地点头,却还故作矜持:“此议颇可。”
周围百姓听得热闹,宋三斤扯着嗓子:“我说,这队长和书生能顶半个衙门了!
要不今天就按顾兄的法子来,谁敢闹事就由咱们市井斗上一斗!”
一名贵族侍从模样的小子上前,大声***:“岂有农民主持守门之理?
须得听我家老爷!”
萧不凡却呵呵一笑:“你家老爷是守门,还是守仓库?
现下这门咱守,外头怪事你家爷难解,咱们泥腿子就不信邪。”
正争论得热烈,城门忽然来了一齐巡逻队,督头气势汹汹,后头跟着几个穿着旧士甲的败兵。
赵无极从人群里钻出来,板着脸道:“守城门怎能由一介匹夫?
这是规矩!”
萧不凡不紧不慢:“规矩能吃吗?
景和新风,规矩都被老鼠啃得只剩蛋皮。”
赵无极一时语塞,想发威却被宋三斤搂住肩膀:“赵官爷,咱们市井这套,你站一站准保不输那些府上的大头兵。”
许若溪眯眼观察,嘴角滑过一抹笑意。
她见城门守卫与市井、贵族三方角力,己觉难得:“既然如此,今晨城门权暂归萧队长。
百姓进出各按顾兄之议,若有越矩者,由赵官爷处置,便是贵民联防。
如何?”
赵无极虽有不甘,也知此局谁再添乱定是众矢之的,点头答应。
城门外渐次安静下来,宋三斤爬上城堞,扯着嗓子宣布:“景和城,今日由萧队长主持——油饼队长,不出乱子只出笑话!”
百姓哄然大笑,顾长庆在一旁摇扇说:“队长当道,市井无聊变市井传奇。”
萧不凡却并不觉得有何传奇,烤饼己冷,权柄只是一层薄皮。
人群里,有贵族暗中窥探,有混混摩拳擦掌,有边军阴郁踱步。
许若溪踱步离开,却回首道:“萧队长,他日若有事,还请油饼队长莫忘今日一诺。”
萧不凡高声:“不忘!
咱市井人,记得烤饼滋味,更记得城门风声。”
这响声传遍城门里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贵族与草民的隔阂在嘻笑与口角间化作一道暧昧的缝隙。
新一天的权谋、市井闹剧悄然拉开帷幕。
阳光自高墙洒落,照见萧不凡和他的奇异同盟,守着原本不属于自己的那道门。
城门之内,是未知的生计与权斗,门外,是时代风暴的前奏。
萧不凡咬着冷透的烤饼,伸手拍了拍身旁宋三斤的肩膀,心底莫名升起一层轻快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