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阑动了动手指，手背传来针扎般的迟钝痛感，他才意识到自己手背上插着输液管，透明的液体正一滴滴往下坠，像他这些日子里没尽头的绝望。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不是江惊鹤，而是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细框眼镜的女人，她手里拿着病历本，脚步放得极轻。
“醒了？”
女人的声音很柔，没有医院里常见的冰冷：“先别说话，我给你测下心率。”
她伸手碰了碰栖阑的手腕，指尖的温度让栖阑莫名一怔。
这是除了栖呤和林雨之外，很久没人给过他的温和。
等女人收好仪器，栖阑才哑着嗓子问：“江惊鹤呢？”
“他在外面签字。”
女人低头翻着病历本，声音压得更低：“你身上的伤太严重，需要留院观察一周。
对了，你弟弟……叫栖呤是吧？
他刚才给你打了电话，江先生没接，让护士转交给我了。”
栖阑的眼睛猛地亮了，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女人按住肩膀：“别激动，伤口会裂的。
我把手机调了静音，放在你枕头下面，你可以偷偷跟他说几句，但别让江先生知道，我看你弟弟挺担心你的。”
女人走后，栖阑颤抖着摸出枕头下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栖呤”的未接来电，还有一条短信：“哥哥，中秋的月饼我跟林雨哥哥买好了，是你爱吃的莲蓉馅，你一定要回来呀。”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栖阑捂着嘴，怕自己哭出声引来江惊鹤。
他手指哆嗦着回拨过去，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栖呤欢快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哥哥！
你终于接电话啦！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林雨哥哥说今天要给我做糖醋排骨，你要是回来就能一起吃了！”
“呤呤……”栖阑的声音哽咽着，只能强压着情绪：“哥哥还在忙，不过……不过哥哥会尽量赶回去的。
你跟林雨哥哥好好吃饭，别等我，知道吗？”
“好！”
栖呤脆生生地答应着，“那哥哥你要注意身体，别太累啦！
我挂啦，林雨哥哥叫我去端菜啦！”
挂了电话，栖阑把手机藏回枕头下，刚躺好，病房门就被推开，江惊鹤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西装，领带松了半截，脸色比在别墅时缓和了些，但眼神里的占有欲依旧没减。
“跟谁打电话？”
江惊鹤走到病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栖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还是硬着头皮说：“没……没谁，是护士问我要不要喝水。”
江惊鹤盯着他看了几秒，没再追问，只是俯身摸了摸栖阑的额头：“医生说你不能生气，也不能激动，不然伤口不好愈合。
中秋就在这里过，我让厨房把月饼送过来，你爱吃什么馅的，我让他们做。”
栖阑别过脸，不看他：“我想吃家里的月饼，想跟栖呤一起过。”
江惊鹤的手顿了顿，脸色又沉了下去，但这次没有发火，只是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栖阑说：“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看栖呤。
但现在不行我就把栖呤接到这里来陪你。”
“接到这里来？”
栖阑猛地转头看他，声音里满是警惕：“你想对呤呤做什么？”
他太清楚江惊鹤的手段，自己己经被困住，绝不能让栖呤也落入这个牢笼。
江惊鹤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走到病床边俯身，手指轻轻捏住栖阑的下巴，力道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强硬：“你怕什么？
我还能亏待他？”
他拇指摩挲着栖阑红肿未消的脸颊，眼神暗了暗：“我只是觉得，你既然这么惦记他，不如让他待在你看得见的地方，这样你就不会总想着逃跑了，不是吗？”
这话像一把冰冷的刀，瞬间刺穿了栖阑的侥幸。
他看着江惊鹤眼底的偏执，突然意识到，江惊鹤从来不是在商量，而是在通知，就像当初把他困在别墅里一样，所有的让步，不过是换一种方式的掌控。
栖阑别开脸，不再说话，只是眼底的光又暗了几分。
输液管里的液体还在滴，落在瓶底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像在倒数着中秋的到来，也像在倒数着他那点可怜的希望。
江惊鹤似乎很满意他的沉默，首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我己经让助理去接栖呤了，明天就能到。
你好好养伤，别再想些没用的，你离不开我。”
说完，他没再停留，转身走出了病房，关门声轻得像一声叹息，却让栖阑的心脏沉到了谷底。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又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之前那个女医生，她手里端着一碗粥，走到病床边：“还没吃东西吧？
我给你热了碗小米粥，你喝点垫垫肚子。”
栖阑看着她，突然红了眼眶，哑着嗓子问：“医生，你能不能帮我……帮我把栖呤送出国去？
江惊鹤他……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女医生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眼神里满是同情：“我知道你难，但我只是个医生，没能力跟江先生对抗。
不过……”她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塞到栖阑手里：“这是林雨先生的电话，他刚才又打来了，问我你的情况。
你要是有机会，可以跟他联系，他好像很担心你，也知道江先生的事。”
栖阑捏着那张纸条，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林雨……那个总是笑着揉栖呤头发、会给他们做糖醋排骨的男人，或许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了。
他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藏进了病号服的口袋里，像藏起了一颗微弱却滚烫的火星。
女医生走后，栖阑看着窗外的月亮，月光透过玻璃洒在病床上，温柔得不像真的。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纸条，又摸了摸枕头下的手机，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就算江惊鹤把栖呤接来，就算他还被困在这里，他也要试试，试试能不能带着栖呤，从江惊鹤的牢笼里，撕开一道裂缝，逃向有月光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病房门被推开，助理领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走了进来。
栖呤穿着一件蓝色的外套，手里抱着一个月饼盒，看到病床上的栖阑，立刻跑了过去：“哥！
你怎么了？
怎么住院了呀？”
栖阑看着弟弟稚嫩的脸，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想伸手抱栖呤，却因为伤口的疼痛倒吸了一口凉气。
栖呤立刻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胳膊：“哥，你是不是很疼呀？
林雨哥哥说你生病了，让我别碰你，怕你疼。”
就在这时，江惊鹤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礼盒，走到栖呤身边，弯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栖呤是吧？
我是你哥哥的朋友，我叫江惊鹤。
这是给你的礼物，里面有你爱吃的巧克力。”
栖呤看了看栖阑，又看了看江惊鹤，怯生生地接过礼盒，小声说了句“谢谢”。
栖阑看着江惊鹤这副“温和”的模样，心里却一阵发冷——他太清楚，这温和的面具下，藏着怎样的疯狂。
江惊鹤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异样，转头对栖阑说：“我己经跟医院说好了，明天就把你转回别墅养伤，栖呤也一起过去。”
栖阑猛地抬头看他，刚想反驳，却被栖呤拉了拉衣角：“哥，别墅是不是很大呀？
林雨哥哥说，等你好了，我们就能一起回家吃月饼了。”
看着弟弟期待的眼神，栖阑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现在不能反抗，至少在找到机会联系林雨之前，不能。
他只能勉强笑了笑，摸了摸栖呤的头：“嗯，很大。
等哥好了，我们就一起吃月饼。”
江惊鹤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的互动，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知道，只要栖呤在，栖阑就永远不会真正离开——这才是他最完美的牢笼。
而栖阑捏着口袋里的纸条，心里却默默下定了决心：就算牢笼再坚固，他也要为了栖呤，找到那道能逃出去的光。
中秋的月亮很快就要圆了，他一定要带着栖呤，在月亮最圆的那天，回到真正属于他们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