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那天下着雨。雨水顺着黑色伞骨往下淌。我捧着骨灰盒，感觉不到重量。有人说我坚强。
没人看见我指甲抠进盒缝里的血痕。三个月前，沈沉舟出差。飞机失事，无人生还。
我成了年轻的寡妇。顾凛站在我身边。他是沈沉舟最好的兄弟。伞微微倾斜，替我挡住风雨。
“霜白，节哀。”他声音低沉。我抬眼看他。雨水打湿了他的肩头。葬礼结束。人群散去。
墓园只剩我和顾凛。还有那块崭新的墓碑。照片上的沈沉舟，笑容依旧。“他托我照顾你。
”顾凛开口。雨更大了。他的声音穿透雨幕。“怎么照顾？”“和我结婚。”我猛地转头。
撞进顾凛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没有玩笑。只有一片沉沉的墨色。像化不开的夜。
“沈沉舟的意思？”“遗愿。”我扯了扯嘴角。冰凉。“疯子。”顾凛没反驳。
“你需要有人帮你稳住公司。”冷氏集团是我爸的心血。我爸半年前去世。我仓促接手。
沈沉舟出事前，公司已风雨飘摇。“你也需要顾氏的资源。”他补充。现实***裸地摊开。
雨水混着泥土味钻进鼻腔。冷。“什么时候？”“现在。”民政局。工作人员眼神怪异。
我穿着黑裙子。袖子上别着孝。顾凛西装革履。面无表情。钢印落下。红得刺眼。走出门。
他把结婚证递给我。“合作愉快，顾太太。”“互惠互利，顾先生。”没有婚礼。
没有通知任何人。我搬进顾凛的市中心大平层。两间卧室。泾渭分明。
他帮我处理沈沉舟的遗产。帮我稳住冷氏董事会。手段凌厉。雷厉风行。公司局势好转。
我松了口气。深夜。我处理完文件。客厅亮着一盏小灯。顾凛靠在沙发上看书。金丝眼镜。
侧脸冷峻。“还没睡？”“等你。”他合上书。“厨房温着汤。”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
驱散了深夜寒意。“谢谢。”“应该的。”他看着我喝完。“别太累。”很平常的话。
却让我鼻子一酸。沈沉舟从不关心这些。他只要我漂亮得体。做他完美的妻子。顾凛不同。
他看得到我的疲惫。“顾凛。”“嗯？”“为什么答应他？”我盯着他的眼睛。
“沈沉舟的遗愿。”“仅此而已？”“仅此而已。”他起身。“早点休息。”关门声轻响。
留我一人对着空碗。顾凛说到做到。资源源源不断注入冷氏。项目起死回生。
董事会对我刮目相看。代价是。我和顾凛的名字开始出现在八卦小报上。
“冷霜白携新欢扫墓，亡夫尸骨未寒！”“豪门秘辛：亡夫兄弟火速接盘？
”“深扒顾凛与冷霜白不得不说的关系。”照片拍得模糊。我站在沈沉舟墓前。
顾凛替我撑着伞。距离很近。我打电话给顾凛。“需要处理吗？”“不用。”他语气平淡。
“清者自清。”我放下手机。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真的清吗？周末。顾凛母亲生日宴。
我必须出席。地点在顾家老宅。庄园气派。衣香鬓影。我挽着顾凛的手臂。
扮演一对恩爱的新婚夫妇。“紧张？”他低声问。“有点。”他拍拍我的手背。“跟着我。
”顾母雍容华贵。眼神锐利地扫过我。“霜白来了。”“妈，生日快乐。”顾凛开口。
我把礼物递上。***款翡翠胸针。顾母看了一眼。“破费了。”语气不咸不淡。我微笑。
“一点心意。”一个穿着香槟色礼服的女人走过来。身姿摇曳。“顾凛哥，好久不见。
”她声音娇柔。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这位是？”“我太太，冷霜白。”顾凛介绍。
“疏影，林氏集团的千金。”林疏影。我听过这个名字。顾凛的“青梅竹马”。
“原来是冷小姐。”林疏影伸出手。指甲精致。“久仰。”我握住。“林小姐，幸会。
”她的手很凉。宴会进行中。林疏影一直跟在顾凛身边。谈笑风生。顾母对她明显亲热许多。
“顾凛和疏影从小一起长大。”顾母对我说。“感情很好。”我点头。“看得出来。
”“可惜啊。”顾母叹气。没再往下说。可惜什么？可惜顾凛娶了我？我借口透气。
走到花园。月色很好。身后传来脚步声。“冷小姐手段真高。”林疏影的声音。带着刺。
我转身。“林小姐什么意思？”她走近。香水的味道有些浓。“沈沉舟尸骨未寒，
你就搭上顾凛。”她冷笑。“无缝衔接，令人佩服。”“这是我的家事。”“家事？
”林疏影挑眉。“顾凛哥心软，看不得你可怜。”她凑近。“你配不上他。”夜风吹过。
有些凉。“配不配，法律说了算。”我晃了晃无名指上的婚戒。“顾太太，合法。
”林疏影脸色一僵。“得意什么？不过是个合约！”我心头一跳。她怎么知道？
“顾伯母都告诉我了。”林疏影得意。“各取所需罢了。”她转身。裙摆划出高傲的弧度。
“别太入戏。”我站在原地。月光清冷。合约。是的。我和顾凛签了协议。两年。两年后，
和平分手。冷氏站稳脚跟。顾凛完成承诺。我们互不相欠。很公平。只是心口。
为什么闷闷的？回到宴会厅。顾凛在找我。“去哪了？”“透透气。”他看我脸色。
“不舒服？”“有点累。”“走吧。”他跟顾母打了招呼。提前离场。车上。沉默。
“林疏影找你了？”他突然问。“嗯。”“她说什么别放心上。”“我知道。
”我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合约的事，你妈告诉她的？”顾凛沉默片刻。“我会处理。
”“不用。”我转头看他。“既然是事实，没什么不能说的。”他的侧脸在光影里。
看不真切。“霜白……”“我懂。”我打断他。“各取所需。”他不再说话。空气凝固。
日子照常过。我和顾凛成了最合拍的“夫妻”。他记得我的生理期。
会提前让阿姨煮红糖姜茶。我胃不好。他推掉应酬陪我喝粥。周末。
我们会去老宅陪顾母吃饭。演戏演全套。顾母始终不冷不热。林疏影常来。像一根刺。不痛。
但膈应。公司越来越好。我渐渐站稳脚跟。不再需要时刻依赖顾凛。我们相处的时间变少。
他出差。我也忙。有时几天碰不到面。只有餐桌上。他留的字条。“冰箱有炖好的汤。
”“新项目资料在书房。”“出差三天，有事电话。”字迹凌厉。像他的人。偶尔。
我会盯着字条发呆。然后揉成一团扔掉。合约而已。我提醒自己。别越界。沈沉舟的忌日。
我独自去墓园。带了一束白菊。照片被雨水冲刷过。有些旧。我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爱过吗？也许。但更多的是习惯。和他结婚。是爸爸的遗愿。爸爸说沈家可靠。
沈沉舟门当户对。仅此而已。“沉舟。”我轻声开口。“我要往前走了。”风吹过树叶。
沙沙响。像叹息。身后有脚步声。我以为是其他扫墓的人。没回头。
一件带着体温的大衣披在我肩上。熟悉的气息。顾凛。“你怎么来了？”“猜你在这。
”他站到我身边。看着墓碑。“跟他告别？”“嗯。”“也好。”顾凛的声音很平静。
“总要告别的。”他牵起我的手。很自然。“回家吧。”掌心温热。驱散了墓园的阴冷。
心漏跳了一拍。回家路上。我忍不住问。“顾凛，你恨沈沉舟吗？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为什么这么问？”“他把你卷进来。”我看着他。
“这场荒唐的婚姻。”顾凛目视前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不恨。
”红灯。车停下。他侧头看我。眼神复杂。“我欠他的。”绿灯亮起。车流涌动。
他没再解释。欠什么？我没问。有些界限。不能跨。日子像上了发条。平稳向前。直到那天。
我接到一个电话。陌生号码。“冷霜白？”声音有点耳熟。“哪位？”“沈沉舟。
”血液瞬间凝固。手机差点滑落。“你……”“我没死。”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疲惫。
“霜白，我回来了。”我站在机场大厅。人来人往。像做梦。出口。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走出来。沈沉舟。瘦了很多。胡子拉碴。穿着不合身的旧外套。
他看到我。眼神复杂。“霜白。”我站着没动。喉咙发紧。“飞机失事……”“我跳伞了。
”他打断。“掉进海里，被渔船救了。”他苦笑。“失忆了大半年，最近才想起来。
”多么戏剧化。却真实地发生在我眼前。“为什么现在才联系？”“不敢。”他看着我。
“怕你……怕你已经忘了我。”我扯了扯嘴角。“没忘。”心沉得像铅。“跟我回家。
”我把他带回我和顾凛的“家”。顾凛不在。沈沉舟打量着房子。眼神晦暗。“你过得不错。
”“托你的福。”我倒了杯水给他。“说说吧。”他捧着水杯。沉默。“我被人设计了。
”“谁？”“不知道。”他摇头。“那趟出差有问题。”“飞机被动了手脚。
”“有人要我死。”他眼中闪过恐惧。“我不敢露面，怕他们再下手。”“所以诈死？
”我看着他。“连我也骗？”“霜白，我没办法！”他抓住我的手。冰凉。
“知道你没死的人越少，我越安全！”我抽出手。“包括让你兄弟‘照顾’我？
”沈沉舟眼神一痛。“顾凛……他做得很好。”他苦笑。“比我好。”“沈沉舟。
”我连名带姓叫他。“我和顾凛结婚了。”他猛地抬头。脸色煞白。“什么？！”“法律上，
我是顾太太。”我平静地陈述。心却像被撕开。“你失踪，死亡证明下来，
遗产分割……”“所以我需要他帮我稳住公司。”我看着他。“这是你设计的，不是吗？
”沈沉舟颓然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捂脸。“我没想到……”“没想到他真的会娶我？
”我冷笑。“还是没想到我会答应？”他抬起头。眼圈发红。“霜白，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晚了。”大门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顾凛回来了。他推开门。
看到沙发上的沈沉舟。动作顿住。空气瞬间凝固。三个人的空间。窒息。
顾凛的目光扫过沈沉舟。最后落在我脸上。平静无波。“回来了？”他问沈沉舟。
像问一个出差归来的家人。沈沉舟僵硬地点头。“顾凛……”“活着就好。”顾凛脱下外套。
挂好。动作流畅。仿佛早已预料。“你们聊。”他走向书房。“我去处理邮件。”门关上。
隔绝出一个世界。沈沉舟看着我。“他一直这么冷静？”“不然呢？”我反问。“痛哭流涕？
还是跪下来求你原谅？”沈沉舟哑口无言。顾凛的反应。在我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他从不失控。晚上。沈沉舟住在客房。我和顾凛在客厅。沉默。“他什么时候走？
”顾凛开口。“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办？”我看着他。“你想怎么办？”灯光下。
他的金丝眼镜反着光。看不清眼神。“合约继续。”“他活着。”我提醒。“我知道。
”顾凛的声音很冷。“他回来，改变不了什么。”“他是你兄弟！”“曾经是。
”顾凛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霜白，他骗了你，也骗了我。”“你的意思？
”“按协议走。”他看着我。“两年之期到了，你再选。”选什么？选沈沉舟？还是选他？
还是选这场闹剧如何收场？“顾凛。”我深吸一口气。“你欠他什么？”他动作一顿。
“重要吗？”“重要。”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我爸的死，
和他爸有关。”我愣住了。顾凛的父亲。多年前死于一场意外车祸。“不是意外？
”“刹车被人动了手脚。”顾凛的声音像淬了冰。“沈家做的。
”“沈沉舟……”“他不知道。”顾凛打断我。“他爸死前，只告诉了我。”“为什么？
”“赎罪吧。”顾凛扯了扯嘴角。“他爸临死前，求我放过沈沉舟。
”“所以……”“所以当他提出要我照顾你，我答应了。”他看着我。
“这是我欠他们沈家的。”“照顾我，是为了还债？”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顾凛没否认。
“一开始是。”“后来呢？”我追问。他避开我的视线。“霜白，别问。”“我要知道！
”我站起身。声音发颤。“顾凛，我不是你们交易的筹码！”“我知道！”他也站起来。
抓住我的肩膀。“我知道你不是筹码！”他的呼吸有些急。眼神里有我从未见过的波动。
“霜白，我……”“顾凛哥！”客房的门突然打开。沈沉舟站在门口。脸色阴沉。
“你们在干什么？”顾凛松开手。瞬间恢复平静。“没什么。”他转身。“我去睡了。
”留下我和沈沉舟。空气紧绷。“他碰你了？”沈沉舟盯着我。“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