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顶着俩黑眼圈去上班,同事小芳见了我就笑:“乃庆,你昨晚是跟旧书聊了一整夜?
脸黑得跟刚从地下室挖出来似的。”
我没心思跟她开玩笑,满脑子都是那六张照片——尤其是林秀琴那张,她衬衫领口的纽扣松了一颗,照片边缘还沾着点若有若无的槐花粉,跟我昨天在老槐树下看到的一模一样。
一到馆里,我就把那几本夹着照片的死档书锁进了自己的储物柜,钥匙串上挂着的小铜铃叮当作响,我却觉得这声音跟催命似的。
趁没人注意,我又翻出了借阅登记册,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
翻到1998年那一页时,一个名字跳了出来:张建国,借阅的是《万历十五年》,借出时间是1998年9月,地址是东风里2号。
我赶紧掏出手机搜东风里,没想到这地方居然没拆迁,还保留着老平房。
我心里一阵激动,跟领导请了半天假,揣着那张张建国的照片就往东风里跑。
老胡同里全是青苔,墙根下晒着老太太的花被子,我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2号院。
院门是木头的,上面的红漆都掉光了,我敲了半天门,一个穿格子衫的中年男人开了门,戴着副黑框眼镜,看着挺斯文。
“你找谁?”
他问。
我赶紧把照片递过去:“大哥,你认识张建国吗?
这是他的照片。”
男人接过照片,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这是我爸,他都走二十五年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没猜错。
进了屋,他给我倒了杯茶,茶杯是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边缘都磕掉了瓷。
他说他叫张明,现在在中学当老师,父亲以前是图书馆的常客,退休后天天去看书,1998年冬天突发心梗走的。
“我爸走后,我整理他遗物时,发现了个日记本。”
张明说着,从书柜里拿出一个棕色的皮本子,封面都裂了缝。
他翻开最后几页,指着一行字说:“你看这个。”
我凑过去一看,字迹有点潦草,是用圆珠笔写的:“9月15日,借《万历十五年》,遇到守夜人,他说‘书还不了也没事,留张照片当纪念’,他的手好凉,像摸了块冰。”
“守夜人?”
我心里一紧,“你爸提过这个守夜人长什么样吗?”
张明摇摇头:“没说,就说总在闭馆后看到他,穿件黑色风衣,戴个宽檐帽,不爱说话。
我以前还以为是我爸老糊涂了,图书馆哪有守夜人啊?”
从张明家出来,我拿着那个日记本,手都在抖。
原来不止林秀琴,张建国也遇到过这个守夜人,而且这守夜人还主动提过“留照片”的事——难道那些死者的照片,都是这个守夜人拍的?
我赶紧回图书馆,想找老员工问问守夜人的事。
同事老刘在馆里干了二十年,我找到他时,他正趴在桌上打盹,嘴角还流着哈喇子。
我拍醒他:“刘哥,你以前听说过图书馆有守夜人吗?
穿黑风衣,戴宽檐帽的。”
老刘揉了揉眼睛,脸色一下子变了:“你问这个干嘛?
那都是老黄历了,别瞎打听。”
我追问了半天,他才含糊地说:“我刚来的时候,听老馆长提过一嘴,说以前闭馆后总有人看到黑影在书库晃,但没人敢深究,后来就没人提了。”
“老馆长?
是不是陈爷爷?”
我想起了那个退休三十年的老馆长,以前过年我还去给他拜过年,他家就在图书馆附近的老小区。
我谢过老刘,首奔陈爷爷家。
老小区的楼梯间里堆满了杂物,我爬了五层楼,喘得不行。
敲了半天门,没人应,我以为他出去了,刚想走,隔壁的阿姨探出头来:“你找老陈啊?
他昨天就搬走了,说是去儿子家住,连招呼都没打,搬家公司的车拉了满满一车东西。”
我愣住了,昨天我刚发现张建国的日记,今天陈爷爷就搬走了——这也太巧了吧?
我赶紧给陈爷爷打电话,结果提示“您拨打的号码己停机”。
我站在楼道里,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一阵发毛:难道陈爷爷知道什么,怕我追问才跑的?
回到图书馆,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翻着那个日记本。
张建国还在日记里写过,守夜人总在钟楼下面待着,好像在听钟声。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发现林秀琴照片时,钟楼的时间是14:03,跟她的死亡时间一模一样——难道这个守夜人,能知道人的死亡时间?
正想着,手机响了,是小芳打来的:“乃庆,你赶紧回来!
你储物柜被撬了!”
我心里一沉,挂了电话就往馆里跑。
到了办公室,储物柜的门开着,里面的几本死档书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格子。
小芳站在旁边,脸都白了:“我刚才过来拿东西,就看到门开着,赶紧给你打电话了。”
我蹲在地上,看着储物柜上的撬痕,心里一阵发凉。
是谁偷了书?
难道是那个守夜人?
他知道我在查他,所以先动手了?
我突然想起张明说的话——守夜人的手像冰一样凉。
我摸了摸自己的手背,突然想起三年前的一件事:那天我借了本1979年版的《天文学概论》,闭馆后遇到一个穿黑风衣的人,他帮我登记的时候,手指碰到了我的手背,当时我还嘀咕怎么这么凉,现在想起来,那就是守夜人!
而那本《天文学概论》,我到现在都没还——它也成了一本“未归还的旧书”。
我赶紧跑到书库,找那本《天文学概论》,可翻遍了所有架子,都没找到。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下一个被拍照片的,会不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