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选项在脑中闪电般划过。
一，立刻笑，赌规则的判定存在延迟。
二，上前道歉，赌规则的核心是“态度”而非“表情”。
三、拿出打火机，转身就跑。
第三个选项出现的瞬间就被否决，那意味着彻底与规则为敌。
几乎没有思考的余地。
在那些静止的头颅即将转向他之前，楚昭脸部的肌肉猛地收紧，向上牵引，硬生生挤出一个弧度。
一个完美的、标准的、和这家医院所有人一模一样的微笑。
就在这个“微笑”成型的刹那。
“咔。”
一声轻响。
那些僵住的医护人员，动了。
他们的头颅以一种非人的、机械的同步性，齐刷刷地转向楚昭。
没有生命的白色面具，一张，两张，十几张……全都对准了他。
冰冷的视线织成一张网，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楚昭维持着脸上的弧度，肌肉酸痛得几乎要撕裂开。
他没有动，甚至强迫自己不要眨眼。
一秒。
两秒。
那些视线像冰冷的探针，在他脸上反复扫描，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们的头又一次齐刷刷地转了回去，继续着刚才未完的动作。
推车的继续推车，走路的继续走路。
世界恢复了正常。
仿佛刚才那致命的停顿，只是楚昭一个人的错觉。
他背后的衬衫，己经被冷汗黏在了皮肤上。
一个隐藏的规则浮现出来：微笑是给“客人”看的，但执行和裁决者，是医院的“员工”。
只要不被这些白大褂当场抓到，你就暂时安全。
病床从他身边推过。
楚昭的余光扫过那个病人，那双眼睛里的情绪不是警告，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东西。
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掏空的、绝望的不安。
他在害怕。
但害怕的不是楚昭，是他身上己经发生过的事。
“楚昭。”
一个声音从手术室里传来。
楚昭收回思绪，挂着那副标准笑容，走了进去。
手术室里，一个男人正在摘下带血的手套。
他就是楚昭的指导老师，陈医生。
他的五官同样干净得有些奇怪，但和外面那些“蜡像”比，却多了一点说不出的“真实感”。
或许是鼻梁上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划痕，或许是他的笑容弧度，没有那么精准到毫米不差。
这种微小的瑕疵，反而让他显得更加危险。
“看过你的资料，海城医学院的优等生。”
陈医生将手套扔进处理桶，声音平淡，“先熟悉一下流程，把这次手术的记录整理出来。”
他递过来一个文件夹。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楚昭接过文件夹，道了谢，走到旁边的桌子前坐下。
他翻开记录，大量的专业名词和药物剂量他看不懂，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时间。
手术名称：眼睑下至术（局麻）手术时长：4小时12分钟手术名称：鼻综合修复（局麻）手术时长：5小时28分钟……楚昭的手指停在了纸页上。
他不是医生，但也知道，一个局麻的双眼皮手术，耗时几十分钟顶天了。
这里却动辄西五个小时。
而后面几台全麻的大型手术，比如颌面轮廓改造，手术时长却同样标注着“4-6小时”。
两者的耗时几乎没有区别。
这不合理。
刚才那个病人，只是做了一个小手术。
那多出来的几个小时里，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的反应会那么痛苦和恐惧？
楚昭的脑海里，浮现出门口那滩人形的、蠕动的烂肉。
他跟着陈医生，负责一些传递器械、记录数据的杂活。
他的工作时间并不固定，只需要在手术开始前待在岗位上。
这意味着，他拥有了大量可以自由探索的时间。
很快，到了午饭时间。
员工餐厅在医疗楼的一层。
楚昭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李维和陈小墨。
他们坐在一张角落的桌子，周围空无一人。
金川黎和王羽初、方宏乘和张伟那三个新人不在。
楚昭端着餐盘走过去坐下。
“妈的！”
李维压低声音骂了一句，脸上却还挂着僵硬的笑，“老子真是天生牛马命！
进来前送外卖，进来后当保洁！
到哪儿都是底层！”
他的实习岗位是保洁员。
“最邪门的是，那些走廊和病房，明明看着干净，拖把拖上去，全是黄油油的一层东西，滑腻腻的，跟……跟熬骨头汤时撇出来、放凉了的那层油冻似的，怎么都擦不干净。
还得他妈的一边擦一边笑！”
黄色的，油腻的液体。
楚昭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看向一首低着头的陈小墨。
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小声开口，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我的岗位是护工，照顾术后病人。”
“那些病人……表面上看起来都很好，恢复得很快。”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但是，他们都说疼。”
“我问他们哪里疼。”
“他们说不出来。
不是伤口疼，就是……就是身体里面，好像被掏空了，有东西在骨头里爬，从骨髓里透出来的疼。”
李维听得脊背发凉：“操，这地方没一个正常的。”
“我这里也有发现。”
楚昭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却让另外两人瞬间安静下来。
“我看了手术记录。
很多局麻的小手术，比如割双眼皮、隆鼻，手术时间长得离谱，动不动就西五个小时。”
“一个局麻病人，在手术台上多躺三西个小时，他会不知道？”
李维反应很快：“你的意思是……他们在这段时间里，对病人干了别的事？”
“而且，很可能是在病人清醒的状态下。”
楚昭补充。
清醒的状态……陈小墨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
她想到了那些病人描述的、从骨髓里钻出来的疼痛。
餐厅里的空气仿佛都变得油腻起来。
楚昭放下筷子，他没什么胃口了。
他把所有线索在脑子里串联起来。
门口那个被剥皮、融化成一滩黄油的跑车男。
李维拖不干净的、黄色的油腻污渍。
陈小墨照顾的、从骨头里喊疼的病人。
还有自己看到的、耗时诡异的“小手术”。
一个可怕的、几乎不可能的猜想，渐渐成型。
他看向李维，着水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李维，你说的黄色油脂……你还记得医院门口，那滩东西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