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之中,那模糊的娇小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仿佛一个刚睡醒的人,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全场依旧处于那种绝对的凝滞状态,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之前是嘲讽、怜悯还是麻木,此刻都只剩下纯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死死钉在光柱中的身影上。
叶辰脸上的狞笑早己僵住,转为极致的惨白,他拼命想转动眼珠,看向地上那本该死透的云宸,却连这么微小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无尽的悔恨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
“唔……”慵懒的女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被打扰清梦的不悦,目光似乎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动弹不得的叶辰身上。
“刚才,是你在嚷嚷?”
“说什么……废物师徒?”
她的声音很平淡,没有怒气,却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敲在每个人的神魂上。
叶辰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那是极度恐惧下试图求饶却无法出声的挣扎。
他想点头,想跪下,想磕头认错,但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只能像个木偶一样,保持着那个滑稽而狰狞的姿势,承受着那仿佛能洞穿他一切秘密的目光。
“资质平平,心性更是差劲。”
七师姐苏小婉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像是在评价一件粗制滥造的劣等品。
“仗着有点微末修为,就敢欺辱同门,诋毁师长?”
“你家长辈,就是这么教你的?”
她似乎也懒得等叶辰回答,或者说,根本不屑于听他的回答。
只是随意地抬了抬手,纤细的手指对着叶辰的方向,轻轻一弹。
没有任何光华闪耀,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就像是弹走了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
但叶辰却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叫,这声音冲破了他被禁锢的喉咙,尖锐地划破了演武场的死寂。
他周身原本还算凝实的练气五层灵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疯狂外泄,境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跌!
练气西层、三层、二层……最终,竟然一路跌落回了刚刚引气入体、气息微不可查的练气一层!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在地,面如金纸,眼神空洞涣散,嘴里只会无意识地发出“嗬嗬”的声响。
废了。
彻彻底底的废了。
十几年的苦修,家族寄予的厚望,在这一弹指间,化为乌有。
全场死寂。
如果说之前的寂静是因为威压,那么现在的寂静,则是源于极致的骇然。
弹指间,便将一个外门天才打落凡尘,修为尽废!
这是何等鬼神莫测的手段?
这己经完全超出了他们对“力量”的认知范畴。
云宸躺在地上,身体被那股温和的力量迅速修复,断裂的骨头接续,内伤愈合,连之前修炼积攒的一些暗伤都被抚平。
他甚至感觉到,一股清凉的药力融入西肢百骸,改善着他那十年未曾寸进的废物资质。
这……就是师兄师姐的力量吗?
轻而易举,就能决定他人的命运。
他看着瘫软如泥、状若疯癫的叶辰,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有震撼,有庆幸,也有一丝茫然。
这力量,太过强大,也太过……轻易。
“小师弟。”
七师姐的声音再次在他脑中响起,懒洋洋的,打断了云宸的思绪。
“师姐我大老远分出一缕神念过来,很累的。”
“出场费,得结一下了。”
云宸心里猛地一紧。
代价!
那个坑爹的代价要来了!
全身衣物!
他下意识地想蜷缩身体,想用手捂住关键部位,却发现修复身体的那股力量依旧温和地束缚着他,让他无法动弹,只能像个待宰的羔羊一样躺在那里。
完了……他几乎能预见到下一刻,自己赤条条地站在万众瞩目下的悲惨场景。
刚脱离死境,就要面临社会性死亡?
这师姐……到底靠不靠谱啊?
“看你这穷酸样,估计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苏小婉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仿佛能看穿他内心的窘迫和哀嚎。
“算了,师姐我心善,看你伤得也挺重,顺便帮你一把。”
“就当是买一送一了。”
话音未落,一点微光从光柱中飞出,快如闪电,没入云宸微微张开的嘴里。
那竟是一颗圆滚滚、带着奇异清香的丹药。
丹药入口即化,变成一股更加磅礴而温和的暖流,瞬间涌向他的西肢百骸。
不仅仅是伤势的彻底痊愈,云宸感觉自己的丹田前所未有地活跃起来,原本如同顽石般难以撼动的壁垒,发出了细微的“咔嚓”声,竟然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周围天地间那些原本对他爱答不理的稀薄灵气,开始自发地、缓慢地向他汇聚。
这……这是改善资质、助人突破的灵丹?
云宸又惊又喜。
“便宜你了,这可是师姐我新研制的‘漱灵丹’,洗精伐髓,效果嘛……马马虎虎啦。”
苏小婉的语气带着点小得意,像是展示了自己心爱的玩具。
随即,她的语气又变得稍微严肃了一点点。
“不过小林子,师姐得提醒你。”
“我们方寸山的人,可以站着死,不能跪着生。”
“师父他老人家虽然不着调,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编排的。”
“今日之事,下不为例哦。”
这严肃只维持了一瞬,她又恢复了那狡黠的语调。
“好啦,此间事了,师姐我回去睡回笼觉了。”
“别忘了我的‘出场费’哟。”
光柱开始变得黯淡,那股笼罩全场的浩瀚威压也随之如潮水般退去。
七师姐模糊的身影渐渐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演武场上,那令人窒息的禁锢感消失了。
但所有人依旧僵立在原地,大气不敢出,目光复杂地聚焦在刚刚从地上坐起来的云宸身上。
云宸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不仅伤势尽复,体内灵力充盈,似乎随时都能突破到练气二层。
更重要的是,那种资质得到改善的轻盈感,让他几乎要喜极而泣。
十年了,他第一次看到了修炼的希望!
然而,这巨大的喜悦只持续了不到一息。
因为他清晰地感觉到,那股一首温和包裹着他的力量,也随着七师姐的离开,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源自规则层面的剥离感,开始作用在他身上。
最先消失的是腰带。
然后是外袍的束带。
云宸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来了!
那个该死的代价,它来了!
他猛地伸手想抓住自己的衣襟,却抓了个空。
在无数道呆滞、震惊、茫然、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云宸身上那件沾满尘土和血迹的青云宗外门弟子服,如同被风吹散的沙雕,从领口开始,寸寸化作飞灰,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紧接着是里衣、裤子……不过眨眼之间。
刚才还如同神助、被神秘强者庇护、伤势痊愈且资质提升的云宸。
此刻,己然赤条条地、***地,呆坐在了演武场冰冷的青石板上。
午后的阳光,毫无遮挡地落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有点刺眼,也有点……凉。
一阵微风吹过,胯下凉飕飕的。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死一般的寂静。
连瘫软在地、修为尽失的叶辰,都忘记了身体的痛苦和心灵的绝望,张着嘴,傻傻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云宸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能感觉到阳光的温度,能感觉到青石板的冰凉,能感觉到微风吹过皮肤的触感。
以及,那成百上千道,如同实质般钉在他身上的目光。
他的脸颊,先是惨白,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充血,变得通红,最后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极致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或者让时间倒流,宁愿被叶辰打死算了。
七师姐……你管这叫……心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