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云州,潘龙道。下午三点,日头正毒。切割机的噪音混着人声,像一锅滚开的油。
我攥着口袋里那张揉出毛边的住院缴费单,上面的数字“200000”刺得我眼睛疼。
我叫边让,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普通,那就是我妹妹躺在医院里,
等着这笔钱救命。而我全部的家当,是兜里皱巴巴的两千块生活费。钱从哪来?我不知道。
脑子里也是一锅滚开的油。我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走着,被太阳晒得发昏,一头扎进了潘龙道。
这里是云州有名的古玩玉石街。空气里都是钱的味道,混杂着灰尘和老木头的气味。
街道两旁,店铺里坐着气定神闲的掌柜,路边摆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地摊。我这种人,
出现在这里,就像一滴水掉进了油锅里。格格不入。我拐进一条小巷,
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巷子尽头,一个老大爷守着个地摊,靠在竹椅上打盹。
他的摊位很简单,一块蓝布,上面稀稀拉拉摆着几块灰扑扑的石头。摊位缺了个角,
下面用一块更大的、长满青苔的石头垫着,看着很稳当。几个穿着绸衫的中年男人路过,
脚步停在了巷口。其中一个胖子指着摊上的石头,对他身边那个瘦高个说话。“曹师傅,
您给掌掌眼,这几块料子怎么样?”那个叫曹师傅的男人,约莫五十来岁,山羊胡,
手里转着两个油光锃亮的核桃,核桃碰撞的声音“格当格当”的,很有节奏。他只瞥了一眼,
鼻子“哼”了一声。“垃圾。”声音不大,但很清楚,“连垫窗户都嫌硌得慌。”他说完,
下巴朝着那块垫摊位的石头一扬。“也就那块,还能当个垫脚石。结实。”说完,
几个人都笑了,迈步走了。我的视线也落在那块垫脚石上。它很大,很不规则,
表面坑坑洼洼,绿色的青苔和黑色的泥污混在一起,看着确实只配垫桌脚。不知道为什么,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我在地摊前蹲下,没看摊上的那些石头,
而是伸手摸了一下那块垫脚石。石头表面很粗糙,带着泥土的湿润和青苔的滑腻,
冰冰凉凉的。就在我的指尖接触到石头表面的那一瞬间。一行清晰的黑字,毫无征兆地,
凭空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就像投影仪打在了幕布上。乌鸡种墨翠原石,外壳为劣质石灰岩,
内部玉肉完整,价值巨大。我猛地缩回手,心脏“咚”的一声,像被人捶了一拳。幻觉?
我眨了眨眼,脑海里的字迹消失了。周围还是那条燥热的小巷,老大爷的鼾声,
远处切割机的噪音。一切正常。我深吸一口气,怀疑自己是中暑了。
可那行字的感觉太真实了,每一个笔画都清清楚楚。我犹豫了一下,再次伸出手,
指尖轻轻碰触了一下那块石头。乌鸡种墨翠原石,外壳为劣质石灰岩,内部玉肉完整,
价值巨大。同样的字,一模一样地再次出现。我愣住了。我不是在做梦。这到底是什么?
我盯着这块被所有人认定为垫脚石的石头,手心里全是汗。2我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足足有一分钟。脑子里的那行字,像烙铁一样,烫得我思维都有些停滞。乌鸡种墨翠。
我不懂赌石,但“翡翠”两个字还是认识的。价值巨大,这四个字更是简单明了。我抬起头,
看了看四周。巷子里很安静,刚才那几个绸衫男人已经走远了。守摊的老大爷睡得正香,
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我的目光回到石头上,心脏还在狂跳。兜里的两千块钱,
仿佛也变得滚烫起来。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凑齐二十万手术费的机会。
也可能是一个让我输掉最后一点生活费的骗局。是我自己疯了,还是这块石头真的有古怪?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首先,这个突然出现的能力,我称之为“履历”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但它很真实。其次,这块石头,被行家“曹师傅”亲口断定为垃圾。
这说明从赌石的经验来看,它毫无价值。一个是我虚无缥缈的“超能力”,
一个是行业专家的“金玉良言”。我该信谁?换做一天前,我肯定会嘲笑自己异想天开。
但现在,缴费单上的“二十万”像一座大山压在我心口,让我喘不过气。我没有退路了。
赌一把。输了,不过是这个月啃馒头。赢了,我妹妹就有救了。我站起身,
走到打盹的老大爷面前,轻轻咳嗽了一声。“大爷。”老大爷的鼾声停了,眼皮动了动,
不情不愿地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眼睛看了我一眼。“看石头?”他声音沙哑,
带着浓浓的睡意。“嗯。”我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想看看。
”他“哼”了一声,算是回应,又把眼睛闭上了,一副懒得搭理我的样子。他的地摊上,
除了垫脚的那块,还有七八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它们被擦得很干净,
不像那块垫脚石一样满是污泥。我知道,如果我直接开口问垫脚石,肯定会引起怀疑。
我蹲下来,装模作样地拿起一块小石头,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这块石头表面有一些绿色的纹路,看起来好像比那块垫脚石有希望。我用手指碰了碰。
脑海里立刻浮现一行字。普通花岗岩,绿色部分为铜矿浸染所致,无商业价值。
果然是真的。这个能力,不是幻觉。我放下这块石头,又拿起另一块。石英岩,
内部含少量水晶,品质低劣。我把摊位上所有的石头都摸了一遍,
得到的履历信息大同小异,全是“无商业价值”或者“品质低劣”。这老大爷一摊子的货,
全是废品。只有那块垫着桌脚的,是宝。我心里有底了。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了脚步声。
我回头一看,又是刚才那个曹师傅和他的一群同伴。他们不知为何又折返回来了。
曹师傅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地上的我,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种了然的、轻蔑的笑容。
“哟,年轻人,还没走呢?”他慢悠悠地走过来,手里的核桃转得“格当”响,“怎么,
看上哪块垫窗户的了?”他身边的胖子也笑了起来:“曹师傅,您别说,
这小兄弟说不定真能从垃圾堆里淘宝呢。这叫‘慧眼识珠’。”话是这么说,
语气里的嘲讽谁都听得出来。我没理他们。我站起身,看着睡眼惺忪的老大爷,
指了指他摊位上的一块废料,就是我第一个摸的那块带有绿色纹路的花岗岩。“大爷,
这块怎么卖?”然后,我像是顺便一提,又指了指那块垫脚石。“还有那块,垫桌脚的。
我看挺大的,买回去砸开铺院子不错。一起多少钱?”3我的话一出口,
巷子里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即,那个胖子第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曹师傅也是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他摸着自己的山羊胡,摇了摇头,嘴里“啧啧”有声。
“年轻人,你……你没开玩笑吧?”他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稀有动物,
“你要买那块垫脚石?”“是啊。”我点了点头,表情很认真,“看着挺结实的。”这下,
连那个一直半睡半醒的摊主大爷都彻底清醒了。他坐直了身子,上上下下打量着我,
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警惕。“小伙子,你懂石头吗?”他问。“不懂。”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就是看着顺眼。”“不懂你还敢来潘龙道?”曹师傅旁边一个戴金链子的男人开了口,
语气很不客气,“这儿的水,淹死你十个来回都富余。听曹师傅一句劝,赶紧回家读书去吧,
别在这儿交学费。”曹师傅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的同伴。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到我面前,
一副前辈高人的姿态。“年轻人,有兴趣是好事。但赌石这行,靠的不是顺眼,是眼力,
是经验。”他指了指我选的那块花岗岩,“这叫‘癣’,看着绿,里面什么都没有。
行话叫‘宁买一线,不买一片’,你这片绿,就是个陷阱。”然后他又指着那块垫脚石,
脸上的鄙夷更浓了。“至于这个,连块‘料子’都算不上。就是块烂石头,
从哪个山脚下随便捡来的。你买回去铺院子?我都嫌它硌脚。”他滔滔不绝,
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了。“你今天也算有缘,碰到我曹三通。我给你上一课,免费的。
”他清了清嗓子,“这两块石头,别说买了,白送你都得搭个运费。一文不值。”曹三通。
我记住了这个名字。他说完,周围的人都附和着点头,
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幸灾乐祸。我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听他说完。然后我转过头,
继续看着摊主大爷。“大爷,您开个价吧。”所有人都愣住了。
曹三通的脸瞬间就有点挂不住了,他没想到自己一番“金玉良言”,
我竟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摊主大爷也懵了,他看看我,又看看曹三通,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他搓了搓手,有些犹豫。那块花岗岩废料,
他平时喊价也就一二百,能不能卖出去全看运气。至于那块垫脚石,
他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卖。那是他从河边捡回来垫摊子的,一分钱没花。现在,
这个傻小子竟然两个都要。他眼珠子转了转,伸出了五根手指。“五千。
”周围的人都吸了口凉气。这简直是明抢了。曹三通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觉得这摊主是在打他的脸。他刚说完一文不值,摊主就敢开价五千。我皱了皱眉。
我只有两千。“大爷,”我看着他,“我没那么多钱。我就是个学生。”摊主一听,
眼里的光又暗了下去,撇了撇嘴,准备躺回去继续睡觉。“我就两千块。
”我把口袋里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摊在他面前。一堆零零散碎的纸币,
最大面额的是一百的。“这两块,你卖就卖,不卖就算了。”我的态度很坚决。
摊主看着那堆钱,又看了看那两块在他眼里一文不值的石头。两千块,对他来说不少了。
卖两块废石头,赚两千块,这买卖划算。他不再犹豫。“行!成交!
”他迅速地把钱扒拉到自己怀里,生怕我反悔。曹三通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冷笑一声:“好,好得很。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倒要看看,你这两千块,能砸出个什么响来。”4钱货两清。摊主大爷把钱揣进兜里,
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散财童子。
他费劲地把那块垫脚石从摊位底下拖了出来。“哐当”一声,石头墩在地上,溅起一片灰尘。
“小伙子,石头是你的了。”他说着,还很好心地提醒了一句,“这玩意儿死沉,
你一个人怕是搬不动。”确实很沉。这块垫脚石,少说也有五六十斤。
再加上那块小点的花岗岩,我一个人根本弄不走。我正发愁,旁边的曹三通又开口了。
他今天似乎是跟我杠上了,非要把他“老师傅”的面子找回来。“买了石头,
总得切开看看吧?”他环视了一圈越聚越多的人群,声音也大了起来,
“不然怎么知道这两千块钱,是打了水漂,还是听了个响呢?”人群里立刻有人起哄。
“对啊,小兄弟,切开看看!”“让我们也开开眼,看看这垫脚石里能出什么宝贝!
”嘲笑声此起彼伏。曹三通很满意这种效果。他走到我面前,
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说道:“这样吧,年轻人。看你也是个学生,不容易。
今天曹师傅我心情好,再帮你一把。”他拍了拍胸脯,“解石的钱,我出了!
我倒要让大家伙都看看,什么叫经验,什么叫教训!”他这是要公开处刑了。
要把我当成反面教材,来彰显他曹三通的眼力。周围的人群更兴奋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免费的解石,公开的打脸,谁不爱看?我看着他,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他越是把事情闹大,
待会儿他的脸就会摔得越疼。“那就谢谢曹师傅了。”我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好意”。
“客气!”曹三通大手一挥,显得格外豪爽,“阿炳,去,把胡师傅的解石车推过来!
”他身后一个精瘦的年轻人应了一声,立刻跑开了。潘龙道上,
解石师傅通常都有一辆装载着切割机的手推车,方便给客人现场解石。很快,
那个叫阿炳的年轻人就推着一辆油腻腻的解石车过来了。车上是一个大型的切割机,
砂轮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满手老茧的老师傅跟在车后,
他就是解石的胡师傅。胡师傅看了一眼地上的两块石头,又看了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
他干这行几十年了,什么样的石头没见过。我这两块,确实是垃圾中的垃圾。“先切哪块?
”胡师傅闷声问道。曹三通替我做了决定,他指着那块小的花岗岩废料,
对胡师傅说:“先切这个,让这位小兄弟死心死得快一点。”然后他又转向我,
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小兄弟,没意见吧?”“没意见。”我淡淡地说。我心里清楚,
这块花岗岩里什么都没有。先切它,正好可以把曹三通的嚣张气焰推到最高点。爬得越高,
摔得越惨。胡师傅不再多话,他熟练地将那块石头固定在切割台上,打开水管,
一股水流冲刷在石头表面。他戴上护目镜,回头问我:“画条线吧,想怎么切?
”我摇了摇头:“您看着切就行,切开就好。”曹三通在旁边冷笑:“对,随便切,
反正里面都是一样的石头。”胡师傅点点头,不再征求我的意见。他拿起记号笔,
随手在石头中间画了一道线。然后,他按下了切割机的开关。
“嗡——”刺耳的轰鸣声瞬间响起,砂轮片高速旋转起来,带起一阵劲风。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伸长了脖子,等待着结果。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虽然“履历”已经告诉了我答案,但亲眼见证这一刻,还是让我有些紧张。毕竟,
这是我人生最大的一场豪赌。而这,只是开胃菜。5胡师傅稳稳地扶着切割机,
砂轮片带着水花,一点点地切入石头。“滋啦——”刺耳的摩擦声像是要撕裂人的耳膜。
白色的石粉混着水流,变成浑浊的浆液,顺着切割台流下来。曹三通抱着双臂,
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甚至还有闲心给周围的人现场教学。
“你们看这个切口冒出来的石粉,是灰白色的,很干。这说明里面的石性很重,
根本没有‘水头’。这种料子,百分之百是‘砖头料’。”他身边的人连连点头,
像是一群听课的小学生。“曹师傅说得是。”“没错,一看这皮壳就知道,
狗都不理的玩意儿。”切割机的声音掩盖了大部分的议论,但那些轻蔑的眼神,
却像针一样扎人。我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几分钟后,切割机的声音停了。
胡师傅关掉机器,将石头从中间一分为二。他用水管冲掉切面上的石浆。
切面暴露在众人面前。灰白色的石质,粗糙的颗粒,中间夹杂着几道难看的杂色纹路。
没有绿,没有水,什么都没有。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破石头。“垮了。
”人群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这个结果,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巷子里安静了片刻,
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哈哈哈,我就说嘛,这石头能切出东西来,我把头拧下来!
”“白花了一千多块,买了个教训。”“年轻人,就当是交学费了,哈哈哈!
”嘲笑声、议论声,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
站在舞台中央,接受所有人的指点。曹三通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里充满了“我早就告诉过你”的优越感。“怎么样,
年轻人?现在信了吗?”他指着那块被切开的废石,“这就是现实。赌石这行,
不是靠一腔热血和虚无缥缈的运气就能玩的。没有几十年的经验,你连门都摸不着。
”他顿了顿,声音更大了,像是要说给所有人听。“我曹三通在潘龙道玩了三十年石头,
过手的料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什么样的石头能涨,什么样的石头是坑,我一眼就能看穿。
你今天这两千块,就是给我这番话做的证明!”他说得慷慨激昂,仿佛自己是真理的化身。
周围的人群也纷纷附和。“曹师傅说得对!”“这学费交得值,能听曹师傅一席话!
”“还是得信老师傅的!”曹三通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他看着我,
以为我会面红耳赤,羞愧难当。但我没有。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等他说完。然后,
我弯下腰,抱起了地上那块更大、更脏、更丑的垫脚石。石头很沉,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才把它一步步地挪到解石车前。“哐”的一声,我把石头放在地上。我抬起头,
看向脸色有些错愕的曹三通,然后又看向解石的胡师傅。“师傅,还有这块。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人群中,却显得异常清晰。所有人的笑声和议论声,
都戛然而止。他们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这小子疯了吧?”“切垮了一块还不够,
还要切这块垫脚石?”“这是破罐子破摔了啊!”曹三通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他没想到,
我都已经输得这么彻底了,居然还要继续丢人现眼。这简直是对他权威的二次挑衅。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切!我今天就让你输个心服口服!
”6胡师傅也皱起了眉头。他看了看地上的垫脚石,又看了看我,叹了口气。“小伙子,
还要切?”他似乎有些于心不忍,“这块……真没必要了。”在他看来,我这就是在赌气,
在钻牛角尖。“切吧,师傅。”我坚持道。胡师傅摇了摇头,不再劝我。他弯下腰,
和徒弟阿炳一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块又大又沉的垫脚石抬上了解石台。
石头太不规则了,固定起来很麻烦。胡师傅忙活了半天,才用木楔子把它卡稳。
周围的围观群众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越聚越多。大家都想看看,这个头铁的年轻人,
最后会是怎样一个惨淡收场。曹三通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觉得我是在用这种方式来羞辱他。他往前走了一步,指着解石台上的石头,
声音提高了几度,确保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各位街坊邻居,各位同好!
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儿!”他眼神如刀,死死地盯着我。“这块垫脚石,要是能切出绿来!
别说涨了,只要能看见一点带色的地方!我,曹三通!”他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当场就把这台切割机给吃了!”“哗——”人群瞬间炸开了锅。这话可就太重了。
吃切割机?这简直是在用自己的名誉和尊严做赌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曹三通身上,
又从他身上,转移到我身上。气氛瞬间被推到了顶点。就连胡师傅都停下了手里的活,
惊讶地看着曹三通。“曹师傅,您这……”“胡师傅,你只管切!”曹三通大手一挥,
打断了他,“出了事,我担着!”我看着曹三通,他因为激动,脸都有些涨红了。
这位老师傅,真是给自己加了好多戏。我心里甚至有点想笑。不过这样也好。
他把戏台搭得越高,待会儿摔下来的时候,声音才越响亮。“师傅,麻烦您了。
”我转向胡师傅,语气依旧平静。胡师傅看了看曹三通,又看了看我,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戴上了护目镜。“画线吧。”他说。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手上。
我走到解石车前,看着这块满是青苔和泥污的石头。乌鸡种墨翠原石,外壳为劣质石灰岩,
内部玉肉完整,价值巨大。脑海里的信息很清晰,但这信息并没有告诉我,
玉肉到底在哪里,从哪里下刀最合适。赌石行里,切石头很讲究。
第一刀叫“开窗”或者“擦皮”,就是切掉薄薄的一层,看看里面的情况。
如果我直接让人从中间一刀两断,万一伤到了里面的玉肉,价值就会大打折扣。我伸出手,
手指在粗糙的石壳上缓缓移动。我的动作在别人看来,
像是在装模作样地“感应”石头的内部。曹三通嗤笑一声,满脸不屑。“装神弄鬼。
”我没理他。我的指尖划过一个不起眼的凸起。就这里吧。我拿起记号笔,
在那块凸起的边缘,画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方框。“师傅,就从这儿,擦个皮,开个窗。
”我对胡师傅说。“擦皮?”胡师傅愣了一下。擦皮,意味着我对这块石头有极大的信心,
认为里面有东西,而且不愿意破坏它。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对着一块垫脚石,
还小心翼翼地要开窗?曹三通笑得更厉害了,他捂着肚子,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哈哈哈哈……开窗?好,好!我今天倒要看看,你能开出个什么窗来!
是天窗还是茅房的窗?”我没再说话。行动,是最好的回应。胡师傅见我态度坚决,
也不再多问。他换上了一个更小的砂轮片,专门用来擦皮。“嗡——”切割机再次启动。
这一次,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巷子里,只剩下切割机刺耳的尖啸声。7胡师傅的手很稳。
用来擦皮的砂轮片,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在我画线的区域来回打磨。石屑纷飞,水花四溅。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小小的窗口。
气氛比刚才切第一块石头时要紧张得多。虽然没人相信这块石头里有东西,
但曹三通那个“吃机器”的毒誓,还是给这场闹剧增添了巨大的悬念。大家都想看,
事情到底会如何收场。曹三通双手抱在胸前,脸上的冷笑就没停过。在他看来,
这不过是最后的垂死挣扎。砂轮片磨掉了一层石皮,露出了里面灰黄色的石质。“是石灰岩!
”人群里一个懂行的人喊道,“跟外面一模一样,垮了!”“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有奇迹。
”“小伙子,这下死心了吧?”曹三通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正准备开口,
发表自己的胜利宣言。但我却对胡师傅说:“师傅,继续。”胡师傅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继续下压砂轮。又一层石粉被磨掉。里面的颜色,还是灰黄色。
人群中传来一阵失望的叹息声。“还来?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曹三通摇了摇头,
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师傅,再深一点。”我的声音依旧平静。胡师傅没说话,
只是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切割机的声音变得更加沉闷。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那个小小的窗口,已经被打磨下去将近两厘米深了。露出来的,依然是毫无价值的石灰岩。
围观的人群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了。“行了行了,别磨了,直接一刀切开算了!
”“浪费大家时间!”曹三通也觉得索然无味,他清了清嗓子,准备让胡师傅停下来,
结束这场闹剧。就在这时。“嗯?”一直埋头操作的胡师傅,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惊疑。
他的动作停了。他关掉了切割机。巷子里瞬间恢复了安静,只有水流冲刷石头的“哗哗”声。
“怎么了,胡师傅?”有人忍不住问道。胡师傅没有回答。他拿起水管,
对准那个被打磨出来的窗口,仔细地冲洗着。随着浑浊的石浆被冲走,窗口底部,
出现了一抹异样的颜色。不是灰黄,也不是惨白。而是一种……很深沉的,近乎于黑的颜色。
“那是什么?”人群中有人伸长了脖子。由于光线不好,加上水的反光,大家看得并不真切。
“像是……黑色的?”“黑石头?那不也一样是废料吗?”曹三通也皱起了眉头,
他往前凑了凑,想看个究竟。胡师傅的表情却变得异常严肃。他放下水管,
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强光手电。他打开手电,一道刺目的光柱,照在了那个小小的窗口上。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强光的照射下,那抹深沉的黑色,
竟然泛出了一种油润的光泽。更让人震惊的是,在光柱照射的边缘,那片漆黑之中,
竟然透出了一圈……帝王般的,浓郁的翠绿色!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这……这是……”一个戴着眼镜的老先生,哆哆嗦嗦地指着石头,声音都在发颤。
“打灯见绿……油黑透亮……”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瞪大了眼睛,失声喊道:“是墨翠!
我的天,是墨翠!”8“墨翠”两个字,像一颗炸雷,在寂静的巷子里轰然炸响。
什么是墨翠?外表看起来是黑色的,但在强光下却能透出诱人的翠绿。
它是翡翠中的稀有品种,产量稀少,价值极高。尤其是这种油性十足,打灯全透的极品墨翠,
更是有价无市的宝贝!“不可能!”曹三通发出一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
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人,疯了一样冲到解石车前。他抢过胡师傅手里的手电,
死死地照着那个窗口。没错。油润的黑色玉肉,在灯光下泛着幽光。光线穿透之处,
一抹惊心动魄的绿色 halo 浮现出来,像是黑夜里燃烧的鬼火。那么的艳,那么的妖。
“真的是墨翠……真的是……”曹三通喃喃自语,手里的核桃“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却浑然不觉。他的脸,瞬间没了血色。人群彻底沸腾了。“天哪!垫脚石里切出墨翠了!
”“这么大一块,要是里面全是……那得值多少钱啊!”“我不是在做梦吧?
”刚才还对我冷嘲热讽的那些人,此刻全都用一种看神仙似的眼神看着我。他们的脸上,
写满了震惊、羡慕,还有一丝不易察 Veľ a 的嫉妒。几个反应快的珠宝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