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山清晨的空气凉得像刚开了封的陈醋，祝无花顶着一头乱发，跟在铜皮老李身后蹭蹭拖拖下山。
地面还留着昨夜余温，混着露水和妖草味，顺便还有鼻子受难的泥土腥气。
老李步履生风，衣裳倒是比昨晚上干净了三分，袖口却缝上一只偷吃剩饭的小田鼠，看管不力也算他一绝。
“你这身板，看着糯，看着瓷，骨头里却全是豆腐渣。”
铜皮老李也不回头，话却噼里啪啦砸下，“修仙问道，头一课就是：‘别死在早饭前！
’”祝无花捏捏鼻子，不敢反驳。
他昨日被这位荒唐师父当众捡回宗门，晚上刚睡下就被师兄弟踹醒，原因是他分了最后一只鸡腿。
鸡腿争端引起内门弟子围观，不知是谁把“鸡腿门”事件投书宗门通报，成就一出爆笑喜剧。
今晨的“荒唐教育时间”才刚拉开序幕。
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踏进泥洼，正想抱怨，却见铜皮老李忽地停住，夸张地一挥拂尘，“徒儿！
为师要授你修真路上秘诀之首。”
“师父，难道是——‘打坐炼气’？”
“废话！
炼个屁气！”
老李神色严肃，“是‘装疯卖傻，暗渡陈仓’，你会不会？”
祝无花一愣，旁边草丛里窜出只妖兔，目睹一切深感人类难以理喻，随即怯生生遁走了。
铜皮老李抓住他肩，“你天生脸皮不够厚，套路不够滑，什么清规戒律，都是给别人立的。
咱们这种命，人设必须多变，大难临头先装死懂不？
这第一课，给你安排个实践任务！”
祝无花内心一凉，有不祥的预感：“什么任务？”
“去‘忘忧池’捞一壶‘忘忧汤’回来。
喝了能忘却烦恼，也能忘却仇怨。
现下宗门晨课要用。”
老李说着挤眉弄眼，“池边那群乌龙符师兄闲得发慌，见你准想作怪。
你不想死在早饭前，就学会糊弄他们！”
祝无花倒吸一口凉气。
宗门的乌龙符大师兄齐聚忘忧池堤上，那帮人素有“乌龙八怪”雅名，专爱找新人麻烦。
听说前任倒霉鬼被他们怼到忘记母亲姓啥。
但在这师父面前，反抗无门。
他只好满脸苦相，乖乖提着一只缺角陶壶往忘忧池走。
山间的晨雾还未褪净，沿途偶有同门对他指指点点：“哟，又是倒霉蛋祝无花！”
“听说他昨晚为了区区鸡腿差点被打断腿呢！”
祝无花自嘲地想，若这便是长生路开端，他大概要比别人多磕三百个头，多挨三百顿打。
池边，乌龙八怪己蓄势待发。
其中领头的师兄外号“狗尾巴”，头发蓬松如狗尾巴草，嘴角同样松垮。
他阴森森开口：“祝师弟，打哪来，往哪去？”
祝无花讪笑：“奉师命来取忘忧汤，还请诸位师兄行个方便。”
“行啊！”
狗尾巴猛地变脸，献殷勤地拖来一只大黑铜壶，“但得按规矩来──先过‘乌龙试炼’！”
身后几人换上乌龙面具，滑稽中透着愚弄之意。
最矮的师兄兴奋地摇铃：“答三问，错一问就喝一口乌龙汤。
全错？
尴尬送你下池捞尿泥！”
忘忧池盛传池水能忘忧，其实苦涩、微咸、带极难形容的腥味，喝完脸都能抽筋。
师兄弟们乐见倒霉祝无花表演。
祝无花盘算一番，忽地童心大发，咧嘴一笑：“诸位师兄那便请出题，祝某今天也开荤一把！”
狗尾巴狞笑着：“第一问，道家三宝是什么？”
祝无花眨眨眼：“师兄的膀胱，师父的胃，还有忘忧池的尿！”
众人：“？？？”
他还没反应，身后爆发出笑声。
身着青衫的云藏不知何时混在人群中，笑不可遏：“对啊，无花你这答案才叫仙门真传──荒腔走板，独具匠心！”
祝无花趁乱往池边一缩，装作脚滑，连人带壶栽进水里，乌龙八怪一时竟愣住。
狗尾巴大吼：“你小子耍赖！”
池水咸涩冰凉，祝无花挣扎着探出半身，双手举壶：“师父说，修仙先会装傻。
今日祝无花愚蠢无比，请诸位不计前嫌，放我一马！”
云藏隔着水草朝他挤眉弄眼，比了个“大侠得饶人”的手势，众师兄弟见状面面相觑，竟不好下狠手。
狗尾巴面子挂不住，咬牙切齿：“下次让你灌十壶！”
祝无花落汤鸡般遁走，怀里那壶刚好盛满忘忧池清汤，手心滑腻腻。
云藏溜边跟上，低声窃笑：“你昨晚还说自己最讨厌套路，怎么今儿把铜皮老李那戏码全学了？”
祝无花苦笑：“师父教的，岂敢不学？”
“可你这壶里，也不光是忘忧汤吧。”
云藏眨眼，“师兄们今后指定还得刁难你。”
他刚想说再多，却被铜皮老李突如其来的吼声打断：“无花，把壶递过来，让为师品一品徒儿心血！”
两人回到山下，铜皮老李装模作样跪坐柴屋门前，手托陶壶，沉吟片刻，一口闷下。
下一秒，脸色变得比鸡屎还绿，然后哈哈大笑，给祝无花拍了个脑瓜崩：“孺子可教，糊弄得一团和气！
修仙嘛，先会做人，后修天道，别栽在自家人手上！”
祝无花揉着额头，心头却隐隐理解了“人生无奈”的第一课。
修行路上不只有想象中的光辉，也少不了磕绊与荒唐。
若笑对苦难，也许俗世的刀光剑影便不再那么致命。
傍晚时分，宗门大课还未开始，却有一纸奇怪的符令贴上柴屋门前：“新弟子祝无花，明日需为宗门集市采买三锅秘制乌龙汤底，带队队友己指定，由本门秦嬿仙子统筹。”
祝无花怔在原地，脚下柴门微启，恰好透出一点山间清凉。
他低头看着那封符令，隐约听到秦嬿清冷的嗓音在山路另一头传来，带着点不容回绝的意味。
天色渐暗，新的试炼己悄然开始。
他轻叹一声，心底却升起点点暖意。
山门虽怪事横生，鸡毛蒜皮间，未必没有温情与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