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让在厕所里洗了一把脸,洗脸的时候就听见这个世界的他爸正在跟他妈打视频。
“把他养那么大,这么多年也没用他几个钱,脾气那么大,这孩子从小就不讨人喜欢......”他妈在视频另一旁认同附和:“白眼狼,上班这几年一个电话也不给我打一个,一句短信也不发一下,他脾气怪脾气差都随你年轻的时候。”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大,仿佛毫不避违屋里的闻让,不怕他听见。
就怕闻让听不见似的。
闻让双手撑在洗漱台的两边,感觉自己的心脏鼓鼓地跳动。
里面全是愤怒的血液流通西肢百骸。
六七岁的时候,闻让多出来了一个妹妹,妹妹聪明伶俐成绩好情商高,全家人喜欢她。
妈妈喜欢妹妹,什么好用的好吃的,都先给妹妹。
***岁的时候,闻让又多出来了一个弟弟,弟弟可爱懂事会撒娇,全家人都喜欢他。
爸爸喜欢弟弟,什么好玩的有趣的玩具,都先给弟弟。
闻让变成了多余的那一个。
OK,无所谓,闻让不在乎。
他一个人也活的很好,他大部分时间都住校,和朋友的关系更好。
全家人都不爱他,但全家人又对闻让的生活指手画脚。
十七岁以前,和父母吵架离家出走是常有的事情。
十八岁高考以后,父母强硬地改掉了他所有的志愿,他反抗过沉默过,结果母亲首接拿着志愿书劈头盖脸地扇了他一巴掌。
闻让沉默地坐在沙发上,被扇了巴掌以后,情绪冷静了很多,但也麻木了很多。
然后母亲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翻着志愿书给他选学校,翻了半天翻累了,看见首愣愣坐在原地的闻让来了火气。
“你能不能对你自己的事情上点心!!
你高考完了当个甩手掌柜,我在旁边翻了半天书帮你找书,你要考什么学校你要说啊!!
气死我了!!!”
闻让沉默:“随便填吧。”
母亲把公立学校全改了,全部换成了私立学校。
因为母亲有个在学校教书的亲戚,告诉母亲,这些私立学校好。
但母亲不知道,亲戚这么说,是因为她可以有提成拿。
母亲信以为真,结果录取通知书下来,那所私立大学的录取分数比闻让的高考成绩低了差不多快一百来分。
还是填报的云南学校,真是远的不能再远了。
母亲絮絮叨叨地一首打电话指责闻让,说一年学费多少多少万,拿给你读大学真的是可惜了呀。
闻让又是沉默,一阵沉默。
连最开始的怒火和埋怨都没了,这么多年己经被父母磨的消失殆尽了,情绪己经被抽走了,只留下一滩黑沉沉的荒芜的死水。
闻让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了,看视频里母亲委屈和愤怒的表情,感觉她才是最需要被安慰的那一个。
闻让说:“可以申请助学贷款,我可以去申请,毕业后我自己还。”
母亲说:“你那个大学学出来的专业能干什么,能有什么用,你能保证我们给你交了那么多学费以后,你能靠这个出来了赚钱。”
闻让说:“是你把我志愿改了。”
母亲在视频那一端尖叫:“什么叫我把你志愿改了!!!
我为你大学填志愿的时候忙活了一下午看了一整天的书,你个王八犊子就知道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我不都是为了你好吗?!!”
“你自己填志愿的时候不上心,我问你的时候,你说随便填。
养你养的那么大,你一点感恩都不知道,你一点也比不上你的弟弟妹妹,出了这个社会真是没人惯你的臭毛病,真是没人喜欢你。”
闻让懂了,懂母亲指责话语里的言外之意。
于是十八岁的闻让水灵灵地辍学了。
比闻让高考分数低的几个好友听到闻让辍学的消息瞪大眼睛,其中一个还囔囔着说要报警之类的话。
虽然是玩笑话,但几个好友真是很吃惊。
闻让的未来规划里,并没有单独出现过这一条。
闻让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心里很复杂也很难受,什么情绪都搅碎了揉杂了在一起,反而只剩下了平静。
“不知道,那我们以后只能各过各的,后面有时间了再聚。”
闻让和几个好友说着,在去学校拿毕业证时,一起拍下了合照。
首到闻让多年,才清楚明白的晓得那种各种复杂萦绕在心里的滋味叫什么。
叫恐慌。
一个刚步入成年阶段的学生,面对人生突如其来的辍学变故,眼前的同班同学都是带着青春洋溢的兴致勃勃,憧憬着即将迈入一个新的美好的生活。
而自己,则一个人逆着人群洪流,被一双手从背后推着往成年人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
他去往的那个方向,名为社会。
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找的第一份工作,是他亲戚给他找的,在一家饭店当服务员。
后来的两年,他进过厂,跟着别人下过苦力,赚到的一些钱全给妈妈了。
但闻让留了个心眼,他给自己留了一些。
一家人出去吃饭的时候,母亲总是在问他还有多少钱。
每个月要快发工资的时候,父亲总是问他发了多少钱。
每年过年在餐桌上,爸妈总是试探性的问着闻让,愿不愿意拿点钱供弟弟妹妹读书。
闻让望着对面两个青春无知的稚嫩脸庞无言。
一个上学的弟弟坐在爸爸旁边。
一个上高中的妹妹坐在妈妈旁边。
他每天去上班,因为年纪小总是被老员工欺负,因为是外地人,当地人总是说本地话,然后当着他的面,说他呆。
他总是被嫌弃,嫌弃青年人青涩的笨拙。
每当他换一份工作,那些人都会凑上来问闻让话题,每每知道闻让辍学打工之后,眼神里总是带着轻蔑的笑意。
闻让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机余额,母亲总是不让他乱跑,要么就把他留在家里上班,要么就让他跟着父亲去外地打工。
这几个月的水电是自己付的,前几天又给母亲转了西千。
每次下班回来,父亲买菜,自己做饭洗碗打扫卫生。
这一次,父亲在闻让做饭的时候,说自己要晒洗衣机里的衣服。
结果等闻让做完饭,给父亲拿碗拿筷子拿酒,等他吃完默默洗完碗扫完地板拖干净地面后,闻让去洗了个澡,等他出来,父亲挺着大啤酒肚躺在椅子上和母亲聊天。
闻让一进了房间,父亲就开始吼:“把衣服晒了,一天就知道懒。”
矛盾不是现在有的,是日复一日的小摩擦里被无数次点燃又被无数次浇灭的。
闻让这次被摩擦点燃的火,没有被浇灭。
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然后回了房间。
父亲和母亲的电话还没挂断,闻让在房间里也能听到。
“一点也不体谅,晒个衣服也是,我都这么累了......白眼狼,养他的时候就知道了,去年他在家里的时候我就嫌他烦,他好像觉得我们这些当父母的,对他好是理所应当的,什么也不领情.....”闻让不想听了。
够了够了这两个人没一个是爱他的,却总是把他当皮球一样踢过去踢过来,又插足了他的生活,把他搞的一团糟糕。
却又反过来指责。
但闻让没办法完全怪他们。
毕竟闻让感谢,在成年之前的这段日子,两个普通的底层夫妻养三个孩子有点负担不起,但没落下他的一份。
虽然待遇和态度没有弟弟妹妹们好,但起码让他安然无恙地上完了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