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
消毒水的味道冲进鼻腔,眼前是斑驳发黄的天花板,一个挂着零星铁锈的点滴架立在床边。
“醒了!
太奶奶醒了!”
一个充满惊喜的、带着变声期沙哑的男孩嗓音炸开。
太奶奶?
林知夏茫然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蓝色运动服的少年,正激动地朝门外喊。
紧接着,一个约莫西十岁、戴着黑框眼镜、气质沉稳儒雅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看到这个男人脸的瞬间,林知夏的呼吸几乎停滞。
陈继学教授?!
她未来的研究生导师,国际物理学界的泰斗,被誉为“中国半导体之光”的国宝级科学家!
她为了能挤进他的实验室,熬了整整三个月通宵啃那些天书般的论文……可现在,这位应该才二十七八岁的“陈教授”,却快步走到她床边,俯下身,用一种混合着担忧与恭敬的语气轻声问:“太奶奶,您感觉怎么样?
还有哪里不舒服?”
林知夏:“……”她猛地闭上眼,一定是在IMO赛场做题做得出现幻觉了。
然而,再次睁开时,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张年轻了三十岁、却依旧严肃认真的脸,只是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对她这个“太奶奶”的关切。
“我……”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
“水,快拿水来!”
年轻的陈继学连忙指挥旁边的少年。
一杯温热水小心地递到嘴边,林知夏抿了几口,混乱的思绪才稍微清晰。
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1988年,江南机械厂家属院,十八岁守寡的“太奶奶”……而她,林知夏,十八岁的理科天才,在一场实验室意外后,似乎顶替了这个身份。
所以,陈继学教授,现在是她法律上的……曾孙?
而她旁边这个探头探脑、眼神里带着几分不驯的少年,是陈继学的侄子,也就是她的……玄孙?
陈卫东?
林知夏感觉自己的CPU快要烧了。
“太奶奶,您从楼梯上摔下来,磕到了头,医生说要好好静养。”
陈继学,她未来的导师,现在的“大孙子”,认真地汇报着情况。
林知夏看着他那张年轻却己然老成的脸,鬼使神差地,用沙哑的嗓音应了一声:“……嗯,乖。”
陈继学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松了口气般,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您没事就好。”
旁边的少年陈卫东却“噗”一下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
林知夏:“……”救命!
这辈分乱得让她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机械厂工装、满头大汗的中年人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焦灼。
“继学!
不好了!
厂里那台新买的德国生产线彻底趴窝了!
德国来的那个工程师汉斯先生说,核心模块烧了,国内根本修不了,换一个要……要二十万外汇券!
还要等三个月!”
二十万外汇券!
在这个工人月薪几十块的年代,这无异于天文数字。
陈继学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张叔,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能不急!
那是厂里的命根子啊!
停产一天损失多大!
厂长急得都要跳楼了!”
张叔捶胸顿足。
病房里顿时被一种绝望的气氛笼罩。
陈继学眉头紧锁,他虽然是技术员,但那套进口设备结构复杂,图纸资料都是德文,他也束手无策。
一片愁云惨淡中,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从病床上响起:“那个……是不是***S-3700系列,第三传动轴的过载保护继电器误动作,导致主控板逻辑锁死了?”
瞬间,整个病房安静下来。
陈继学、张叔,连同还在偷笑的陈卫东,全都齐刷刷地看向病床上那个脸色苍白、看起来柔弱不堪的少女。
张叔张大了嘴,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陈继学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太奶奶……您……您怎么知道?”
林知夏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用带着些许虚弱的语气,说着石破天惊的话:“不用换核心模块。
找到主控板右上角那个银色的小按钮,用力按下去复位。
然后……把继电器旁边那个标着‘F5’的保险丝拔掉,短接一下就行了。”
她说的每一个字他们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却让在场的三个男人如同听了一段外星语。
短接?
那可是精密无比的德国设备!
一个不好,可能就真的彻底报废了!
“太……太奶奶,”陈继学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这……这太冒险了!
您是从哪里……”林知夏抬起眼,看着自己这位未来的院士“大孙子”,轻轻叹了口气。
属于18岁少女的躯壳里,那份属于顶尖学者的从容和权威,开始不经意地流露。
“那你说,厂里还有别的办法吗?”
陈继学哑口无言。
“去吧。”
林知夏重新闭上眼,仿佛刚才那段话耗尽了她的力气,“按我说的做。
出了问题……太奶奶担着。”
她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陈继学看着病床上稚气未脱却辈分极高的少女,又想到厂里岌岌可危的局面,一咬牙,对张叔道:“走!
去车间!”
陈卫东看着匆匆离去的小叔和张叔,又看了看病床上再次“昏睡”过去的太奶奶,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他是不是……还没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