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风卷着碎金般的落叶,掠过青阳城叶家府邸的飞檐翘角。
今日是重阳,本该是插茱萸、饮菊酒的时节,叶府深处却弥漫着一股比寒潭更冷的死寂。
叶昭昭跪在冰冷的白玉地砖上,指尖攥着半枚断裂的玉佩。
那是父亲叶振南昨日亲手塞给她的,温润的羊脂玉上刻着叶家的云纹图腾,此刻却像淬了冰,硌得她掌心生疼。
“小姐,喝口参汤吧。”
侍女青禾的声音带着哭腔,瓷碗在托盘里轻轻颤抖。
叶昭昭没有回头。
她望着正堂上方悬挂的“忠勇传家”匾额,那西个字是先帝御笔亲题,如今却蒙着一层若有似无的血色。
三天前,父亲在书房议事时突遭刺杀,母亲闻讯赶来,竟也一并殒命于乱箭之下。
“是谁?”
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大伯说,是慕容家的人干的,对吗?”
青禾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惶:“小姐,大长老他……”话音未落,沉重的木门被推开。
叶鸿山一袭玄色锦袍,面色沉郁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面色冷峻的护卫。
他是叶昭昭的大伯,叶家的大长老,此刻正用一种复杂难辨的目光看着她。
“昭昭,你该懂事了。”
叶鸿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父亲夫妇惨死,叶家不能群龙无首。
从今日起,你便是叶家的代家主。”
叶昭昭猛地抬头,眼眶通红:“我不!
我要为爹娘报仇!
大伯,你告诉我,真的是慕容叔叔……是慕容承他们家做的吗?”
慕容承。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进她的心脏。
那个总爱笑着揉她头发的少年,那个在桃花树下为她折枝的玩伴,那个与她约定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青梅竹马……怎么会?
叶鸿山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随即又化为沉痛:“昭昭,证据确凿。
慕容家觊觎我叶家产业己久,你父亲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才遭此毒手。
你母亲的贴身侍女亲眼所见,行凶者身上带着慕容家的银狼徽记。”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扔在叶昭昭面前:“这是从刺客身上搜出的,是慕容家主写给心腹的指令,要他们‘清除障碍,掌控青阳’。”
叶昭昭颤抖着拿起密信,上面的字迹凌厉张扬,确实与慕容伯父平日的笔锋有几分相似。
可她还是不敢信,那个总爱给她带糖葫芦的伯父,怎么会变得如此狠毒?
“不……我不信……”她摇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
叶鸿山突然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冷得像毒蛇的信子:“昭昭,你爹娘还有一口气。”
叶昭昭浑身一僵。
“他们被我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叶鸿山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血腥味,“但能不能活下去,全看你。
慕容家势大,只有你坐上家主之位,假意与他们交好,我们才有机会报仇。
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叶昭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像一朵朵破碎的红梅。
她看着叶鸿山眼中的贪婪与阴狠,突然明白了什么。
可她没有证据,更没有反抗的力气——爹娘还在他们手里。
“我答应你。”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异常清晰。
叶鸿山满意地首起身:“很好。
三日之后,你以叶家代家主的名义,向慕容家提亲。”
“提亲?”
叶昭昭猛地抬头,满脸错愕。
“对,”叶鸿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向慕容承提亲。
他是慕容家的少主,只要你嫁过去,就能里应外合。
到时候,我会助你一举歼灭慕容家,为你爹娘报仇雪恨。”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住,你的每一步都在我的监视之下。
若是敢耍花样,你爹娘……”叶昭昭闭上眼,一行清泪无声滑落。
她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一个针对慕容家,也针对她的陷阱。
可她别无选择。
三日后,青阳城外,慕容府邸。
慕容承正在演武场练剑,银灰色的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身姿挺拔,剑势凌厉,一招一式都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少主,叶府派人来了!”
管家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一封烫金请柬。
慕容承收剑回鞘,接过请柬,看到上面“叶昭昭”三个字时,脸上瞬间绽开笑容:“昭昭?
她来做什么?
难道是想通了,要履行小时候的约定?”
他笑着拆开请柬,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僵住,最后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
请柬上,叶昭昭以叶家代家主的名义,宣布与慕容家解除世交之谊,并以“慕容家谋害叶家家主”为由,联合城中数大家族,即日起对慕容家发起总攻。
“不可能……”慕容承踉跄后退,手中的请柬飘落,“昭昭,这不是你……”话音未落,府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厮杀声。
“报——叶家军攻进来了!”
“西院失守!
家主正在前院督战!”
“快!
保护少主!”
混乱中,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丫鬟猛地扑到慕容承身边,是他自幼一同长大的侍女晚晴。
“少主,快走!
家主让我护着你从密道走!”
晚晴拉着他的手臂,声音急促,“家主说,叶家定有阴谋,让你活下去,查***相!”
慕容承望着火光冲天的府邸,听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心脏像被生生撕裂。
他看到父亲手持长剑,在乱军之中浴血奋战,最后被数支长矛刺穿身体,轰然倒下。
“爹——!”
他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却被晚晴死死拉住。
“少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家主的仇,我们一定要报!”
晚晴拖着他,跌跌撞撞地冲向后院的密道入口。
身后,是火光,是厮杀,是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家园,正在一点点化为灰烬。
密道的石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慕容承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泪水混合着血水滑落。
他想不通,为什么昨日还与他嬉笑的昭昭,今日会变成覆灭他家族的刽子手?
晚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是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干粮:“少主,我们先去城外的青云山躲一躲。
那里地势险要,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
慕容承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迷茫被彻骨的恨意取代。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叶昭昭……我慕容承对天起誓,若不查***相,若不报此血海深仇,誓不为人!”
密道外,叶府的方向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
而密道内,少年的誓言带着血泪,在黑暗中久久回荡。
青云山的风,比青阳城里更冷。
慕容承和晚晴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他们身后,是燃尽的过往;身前,是布满荆棘的未知。
而此刻的叶府,叶昭昭站在高楼之上,望着慕容家方向的火光,指甲深深嵌入栏杆。
她知道,从今日起,她与慕容承之间,只剩下血海深仇。
只是那藏在袖中的半枚玉佩,还在隐隐发烫,像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