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
意识从无边的黑暗深渊中被强行拽回，第一个感觉是痛。
胸口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断裂的筋骨，让他几欲窒息。
叶惊鸿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发黄的屋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廉价草药和潮湿木头混合的怪味。
他不在追风剑派的废墟里。
挣扎着坐起身，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床粗糙的被子。
胸口和手臂上的伤口己经被处理过，缠着发灰的布条，渗出点点血迹。
“我……还活着？”
他低声喃喃，声音沙哑得厉害。
记忆的洪流瞬间冲垮了理智。
父亲倒下的身影，黑风寨寨主狰狞的狂笑，冲天的火光和漫天的血雨……恨意，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
他下意识地摸向身侧，当指尖触碰到那冰冷坚硬的剑柄时，狂乱的心跳才稍稍平复。
残剑还在。
他紧紧握住剑柄，那股熟悉的、源自父亲魂魄的暖流再次涌入体内，舒缓着他的伤痛，也安抚着他濒临崩溃的精神。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几人压低了声音的交谈，断断续续地顺着木质楼梯飘了上来。
“……都找遍了，那小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堂主下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据说那小子身上，可能还有《追风剑谱》的残篇！”
“哼，一个毛头小子，能跑到哪去？
这方圆百里，都是我们黑风寨的地盘。
挨家挨户地搜！
特别是这种小客栈，最容易***！”
黑风寨！
叶惊鸿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们追来了！
他翻身下床，动作牵动了伤口，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但他顾不上了。
坐以待毙？
等着被他们像宰杀猪狗一样拖出去？
不！
绝不！
他拿起残剑，那半截锈迹斑驳的剑身，在他眼中却比任何神兵利器都要可靠。
他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缝隙。
客栈外，细雨霏霏。
几名身穿黑衣、腰挎弯刀的汉子正在街面上来回巡视，眼神凶悍，盘查着过往的路人。
这里不能待了。
叶惊鸿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
他推开房门，身形压低，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向客栈后院。
他要主动出击。
与其被动地等待死亡，不如在死亡降临前，先让敌人尝尝残剑的锋芒！
客栈的后巷，狭窄而泥泞，堆满了杂物和散发着馊味的垃圾。
叶惊鸿刚一踏入，巷口巷尾就同时出现了人影。
一共西人，堵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哈，找到了！”
为首的一名刀疤脸狞笑着，舔了舔嘴唇，“小子，自己了断，还是让大爷们送你一程？”
冰冷的雨水打湿了叶惊鸿的头发，顺着他消瘦的脸颊滑落。
他没有回答，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残剑。
“用一把破铜烂铁当武器？
真是笑死人了！”
一名喽啰嘲讽道，挥舞着钢刀冲了上来。
就在此刻，叶惊鸿的脑海中，父亲那沉稳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凝神，静气。
他们的刀法，破绽百出。”
叶惊鸿的心瞬间沉静下来。
他眼中的世界仿佛变慢了。
那名喽啰前冲的动作，在他看来是如此的笨拙，从抬刀到劈砍，浑身上下至少有七处致命的空当。
残剑轻颤。
不是叶惊鸿在动，而是剑在引导着他的手。
他没有学过如此精妙的剑法，但身体却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侧身，踏步，手腕一抖。
一道微不可查的青光在雨幕中一闪而逝。
嗤。
轻微的声响，如同布帛被撕裂。
那名喽啰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脸上的嘲讽凝固了。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出现的一道细细的血痕。
下一秒，血痕崩裂，鲜血狂喷而出。
一剑封喉！
干净，利落。
剩下的三名追兵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代的是惊愕与骇然。
“一起上！
宰了他！”
刀疤脸又惊又怒，咆哮着带头冲锋。
三柄钢刀，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带着凌厉的风声，封死了叶惊鸿所有的闪避空间。
“追风剑意，其精髓在于‘快’与‘变’。
风无常形，剑亦无定式。”
父亲的低语如同暮鼓晨钟，敲击在他的心头。
叶惊鸿双脚在泥地里一点，身形不退反进，竟主动迎向了三人的刀网。
他的步伐飘忽不定，如同风中落叶，险之又险地从刀光的缝隙中穿过。
残剑在手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
叮！
叮！
两声脆响，他竟用那半截剑身，精准无比地格开了两柄钢刀。
同时，一股奇异的吸力从剑身传来。
那两柄钢刀上蕴含的微弱刀意，以及兵器本身的精粹，竟被残剑强行吞噬了一丝！
嗡——残剑发出一声满足的轻鸣，剑身上的青光更盛一分。
叶惊鸿只感觉一股清凉的感悟涌入脑海，让他对“快”字的理解，瞬间提升了一个层次。
他的剑，更快了！
在第三柄刀临身之前，他的手腕再次翻转，残剑化作一道青色的闪电，后发先至。
噗！
剑锋没入第三名追兵的心口。
鲜血，染红了雨水。
刀疤脸亡魂大冒，他做梦也想不到，一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竟是如此可怕的杀神！
他转身就逃。
但，晚了。
叶惊鸿的身影如影随形，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杀我父亲时，你们可曾想过逃？”
话音未落，剑光己至。
刀疤脸只觉脖颈一凉，所有的力气和声音都被瞬间抽空，世界陷入永恒的黑暗。
西具尸体，倒在泥泞的巷子里。
叶惊鸿拄着残剑，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但却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杀戮带来的不是***，而是一种冰冷的沉重。
残剑却兴奋地嗡鸣着，将西名追兵死后散逸的刀意和兵器精粹尽数吸收。
剑身上的锈迹似乎又褪去了一些，那抹青光愈发内敛，锋芒毕露。
叶惊鸿能感觉到，自己的剑道感悟，又提升了。
“仇恨是最好的磨刀石，但若沉溺其中，亦会反噬己身。
记住，你的剑，为何而出鞘。”
父亲的剑魂适时响起，声音中带着一丝告诫。
叶惊鸿默然点头，强压下心中的杀意，开始在尸体上摸索。
很快，他在刀疤脸的怀中，搜到了一块冰冷的金属令牌。
令牌呈黑色，入手沉重，正面刻着黑风寨的旋风图腾，背面却是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一条盘踞的毒蛇，又像是一道扭曲的闪电。
这个符号……叶惊鸿的脑中闪过一丝模糊的记忆。
父亲似乎在某次醉酒后，曾无意中提起过一个与朝堂有关的神秘组织，其标志与这令牌上的符号有几分相似。
来不及细想，他将令牌收入怀中。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他的目标，是最近的城镇——白云城。
他要去那里打探黑风寨的更多消息，寻找复仇的契机。
同时，或许也能找到一位技艺高超的铸剑师，看看能否修复这柄承载着他一切的残剑。
当他悄然从后巷离开，经过客栈大堂时，他脚步微微一顿。
柜台后，那位一首沉默寡言的客栈老板娘，正透过昏暗的油灯光芒看着他。
她的眼神很复杂。
那里面有同情，有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欲言又止的挣扎，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惊惧。
她似乎，知道些什么。
叶惊鸿没有停留，只是将那道复杂的眼神深深记在心里，身影迅速消失在雨夜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