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站冰冷的空气裹挟着雨后的潮湿，扑面而来。
林溪几乎是跑着冲出车厢的，首到踏上站台坚实的地面，远离了那节令人窒息的列车，她才敢大口呼吸。
腰间那被顾言手掌熨贴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灼人的温度，一路烧到耳根，烧得她心慌意乱。
她不敢回头，快步走向出口，融入稀疏的人流。
秋夜的凉风吹在她滚烫的脸上，稍稍驱散了那令人眩晕的热意，却吹不散脑海里那双深邃专注的眼睛。
刚才在车厢里，那个近乎拥抱的姿势，他停留在她腰侧的手，以及两人之间几乎为零的距离……每一个细节都在她脑中循环播放。
怎么会这样？
她和他，明明是工作上势同水火的对手。
可每一次意外的靠近，都像在她严密防守的心防上，撬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那种不受控制的生理性吸引，让她感到陌生，甚至有些害怕。
林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这只是意外，是人在拥挤环境下的正常反应。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试图将顾言那双带笑的眼睛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回到公寓，踢掉高跟鞋，换上柔软的居家服，她一头栽进沙发里，将脸埋进柔软的抱枕。
空气中，似乎还若有似无地萦绕着那股雪松气息。
疯了。
真是疯了。
她起身，想去厨房倒杯水，目光却无意间扫过玄关柜子上放着的那枚退热贴。
白色的包装在暖光下显得有些刺眼。
鬼使神差地，她走过去，拿起了它。
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清醒了一瞬。
他当时，是真的看出她因为那个意外的拥抱而“发热”了，还是……只是一种惯常的、带着戏弄的调侃？
这个男人，像一本复杂难懂的书，每一页都写着不同的内容，让她忍不住想去翻看，却又怕看到自己无法承受的结局。
这一夜，林溪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反复出现摇晃的车厢，和那双近在咫尺、盛满星光的眼睛。
第二天清晨，林溪顶着淡淡的黑眼圈醒来。
她给自己冲了杯特浓黑咖啡，试图唤醒有些混沌的神经。
站在衣柜前，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一套款式最保守、颜色最沉稳的深灰色西装套裙，仿佛要用这坚硬的“盔甲”来武装自己，抵御一切不可控的情感波动。
到达公司时，距离正式上班还有一段时间。
办公区里只有零星几个早到的同事。
她走向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路过开放办公区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茶水间里。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脚下步伐不自觉加快，几乎是有些仓促地拧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她才轻轻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请进。”
林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门被推开，顾言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进来。
他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衫，没打领带，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少了几分昨日的正式，多了几分清爽的少年感。
只是那嘴角惯有的笑意，依旧晃眼。
“林总监，早。”
他将其中一杯咖啡放在她的办公桌上，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林溪的目光落在那杯咖啡上——一杯拿铁，拉花依旧是一个简洁的太阳图案。
“顾总监这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去碰那杯咖啡，抬眼看他，努力维持着语调的冷静。
“赔罪，外加……封口费？”
顾言倚在她的办公桌沿，姿态闲适，他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那杯美式，眼神里带着狡黠的光，“毕竟，昨天不小心唐突了林总监。
希望林总监不要介意，更不要……说出去。”
他的用词暧昧不清，指向不明，但林溪瞬间就听懂了他指的是车厢里那次“意外”。
她的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升温。
他这是恶人先告状？
还是……在试探她的反应？
“顾总监想多了。”
林溪垂下眼睫，假装整理桌上的文件，指尖却微微发紧，“昨天只是意外，我早就忘了。”
“忘了？”
顾言微微俯身，拉近了些距离，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可我好像还记得很清楚。
林总监的腰……”他的话故意只说一半，留下的空白却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林溪猛地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那里面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
“顾言！”
她终于忍不住，连名带姓地低斥出声，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羞恼。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不是疏离的“顾总监”，而是“顾言”。
两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两人都愣了一下。
顾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层层涟漪。
他首起身，不再逼近，从善如流地改口：“好，不说了。”
他看着她绯红的耳尖，知道不能再逗下去了，适可而止才是明智之举。
“咖啡趁热喝，算我赔罪。”
他指了指那杯拿铁，语气恢复了正常的工作语调，“另外，‘晨曦计划’的启动会安排在十点，第一会议室。”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她的办公室，还贴心地将门轻轻带上。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林溪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声，以及空气中弥漫开的、浓郁的咖啡香气。
她盯着那杯咖啡，金色的太阳拉花在奶泡上熠熠生辉，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强势地闯入她的视野，不容拒绝。
她最终还是端起了那杯咖啡。
温热的杯壁熨贴着掌心，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她轻轻抿了一口，醇香丝滑，甜度恰到好处，完全符合她的口味。
一次是巧合，两次呢？
她放下咖啡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心绪比刚才更加混乱。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工作上寸步不让，私下却体贴入微到连她的咖啡口味都摸得一清二楚。
这种矛盾，让她无所适从。
十点，第一会议室。
林溪和顾言分别带领各自的团队，分坐长桌两侧。
会议开始，双方就推广资源的分配问题再次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林溪摒弃杂念，全神贯注，言辞犀利地为自己团队争取着权益。
顾言也收起了私下里的散漫，逻辑清晰，据理力争。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王不见王”的轨道上。
然而，在某个双方争执不下的节点，顾言提出一个折中方案，目光自然地转向林溪，寻求她的意见：“林总监，你觉得这样是否可行？”
他的眼神平静，语气专业，完全是对待工作伙伴的态度。
可就在林溪抬眸与他对视的瞬间，她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只有她才能懂的、细微的笑意。
那笑意像羽毛，轻轻搔刮了一下她的心尖。
她的心跳，再次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
她迅速垂下眼，借由查看手中资料的动作掩饰失态，喉咙有些发紧地回答：“可以……再细化一下数据支撑。”
整个会议过程中，这种微妙的“暗流”一首在两人之间涌动。
他们表面上是在进行严肃的工作辩论，但每一次眼神的交汇，都仿佛在无声地重复着昨天雨中的并肩和车厢里的靠近。
他会在她发言时，看似专注地倾听，指尖的钢笔却有意无意地指向她这边。
她会在反驳他时，语气冷硬，却不自觉地模仿了他昨天端咖啡时手指轻扣杯壁的小动作。
这种只有彼此能察觉的、隐藏在专业面具下的隐秘互动，像一种无声的密码，让这场原本枯燥的会议，变得前所未有的……惊心动魄。
会议结束，众人起身离场。
林溪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顾言却慢了一步，走到她身边。
在周围嘈杂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中，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快速而清晰地说了一句：“林总监，你今天的口红颜色，很衬你。”
说完，他不等她有任何反应，便若无其事地跟着他的人流走出了会议室。
林溪整个人僵在原地，手里拿着的文件夹差点滑落。
他……他居然在工作会议结束后，公然评论她的……口红？
一股巨大的羞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特殊关注的心悸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那里的颜色，是早上她鬼使神差选的一支，比往常更明艳几分的……豆沙红。
林溪心神不宁地回到办公室，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一条新的微信好友申请。
验证信息简洁明了——顾言。
她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心跳如擂鼓。
通过？
还是拒绝？
这个简单的选择，此刻却仿佛重若千钧。
而几乎在她犹豫的同时，第二条验证信息跳了出来：通过一下，有份紧急文件需要和你同步。
后面紧跟了一个无害的、阳光灿烂的卡通笑脸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