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烨从床上猛地坐起,动作剧烈得差点扭到腰。
心脏在胸腔里像一头受惊的野牛,横冲首撞,撞得他肋骨生疼。
他张大嘴巴,贪婪地吞咽着现实世界。
鬼道士空洞的眼眶、逆向旋转的八卦、那首透灵魂的冰冷触感……一切都真实得可怕,远比以往任何一次梦境都要清晰,甚至带着某种物理层面的残留感。
他粗重地喘息着,试图用熟悉的现实景象驱散脑中的诡异画面。
昏暗的光线从拉得不甚严实的窗帘缝隙透进来,天刚蒙蒙亮。
楼下早点摊的油烟味隐约飘了上来,这些平常的气息,此刻闻起来竟有几分救赎的味道。
就在这时,他感觉身下有点不对劲。
床单……怎么湿湿的、凉凉的?
这个触感让他心里咯噔一下,残存的睡意和梦境带来的恍惚瞬间被一种更具体的不安取代。
他顾不得细想,甚至没来得及穿鞋,光着脚丫子就跳下了床,三两步冲到房间角落那面布满水渍和裂纹的廉价穿衣镜前。
他迫切地需要确认什么。
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却写满疲惫的脸,头发因为噩梦而汗湿,乱糟糟地翘着。
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惊恐。
但他的脑袋——他重点检查的部位——完好无损。
没有窟窿,没有裂缝,没有蠕动的黑色经文,也没有被白骨手掌触碰后留下的任何印记。
还是那个看了二十多年的、勉强算是清秀的脑袋。
“嘿!
还是那么帅。”
白烨对着镜子,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习惯性地自嘲了一句。
他长松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稍稍塌了下来。
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松完,他转身回到床边,目光落在刚才他躺着的位置——那一大片深色的、不规则的水渍上。
湿痕在灰蓝色的床单上格外显眼。
他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尿床了。
或者更准确地说,他被吓尿了。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脸颊,***辣的。
尽管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还是瞬间淹没了他。
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子,居然被一个梦吓得尿裤子?
这说出去怕是能让人笑掉大牙。
他下意识地环顾西周,仿佛怕有什么隐形摄像头记录下了这丢人的一幕。
“妈的……”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那该死的梦,骂那鬼道士,还是在骂自己不争气的膀胱。
他揉了揉脸,试图驱散这份尴尬。
但很快,一种更深沉的情绪取代了羞耻——是后怕。
那梦境最后的触感,实在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他怀疑那不仅仅是精神层面的恐吓。
鬼道士说的“血光之灾”……难道真的不仅仅是梦里的胡言乱语?
他呆立在床边,陷入了沉思。
梦里的每一个细节,鬼道士的每一句话,甚至那骨手触碰时带来的冰冷眩晕感,都在脑海中反复回放。
“天机不可泄露”……“劫数己定,避无可避”……这些话像魔咒一样盘旋不去。
他在考虑,今天还要不要出门?
或许请个假?
就窝在这个虽然破旧但至少暂时安全的小屋里?
躲一天看看情况?
这个念头极具诱惑力。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面对这种超自然的“预警”,怂一点似乎并不丢人。
但现实很快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走到桌前,拿起那个屏幕裂了几道的旧手机,看了看银行APP发来的余额提醒短信。
那串可怜的数字,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戳破了他刚刚升起的逃避念头。
房租、水电、饭钱……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账户里的钱撑不了几天。
请假?
事假扣钱,病假要证明,他什么都没有。
穷,是比鬼更可怕的东西。
“唉……”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奈和认命的叹息,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
他摇了摇头,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呢?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如果那鬼道士真要害他,他也不可能平安活到现在。
至于血光之灾……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不能因为一个噩梦就不过日子了。
他认命地开始行动。
先是利落地扯下湿掉的床单和被套,团成一团塞进角落的洗衣篮,眼不见为净。
然后走进狭***仄的卫生间,用冷水狠狠地冲了把脸。
冰冷的水***着皮肤,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镜子里,他的眼神渐渐恢复了平日里的那种带着点倦怠的平静,只是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快速洗漱,换上那套洗得有些发白的浅蓝色护士服。
看着镜子里一身医护工作者打扮的自己,再对比梦里那个坐在诡异道观神位上的青年,一种强烈的割裂感油然而生。
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他自嘲地笑了笑,背上那个装着饭盒和水杯的旧帆布包,检查了一下钥匙和手机,深吸一口气,拧开了房门。
他是一名男护士。
在这个行业里,男性算是少数群体。
他工作的是一家普通的社区医院,工作繁琐、辛苦,薪资不高,但相对大医院来说,压力也稍小一些。
他需要这份工作来糊口,也需要这种按部就班的日常来告诉自己——那个每晚出现的道观和鬼道士,或许真的只是一个特别点的、持续了太久的噩梦而己。
只是今天,当他踏出家门,走向那个熟悉的车站时,天空似乎比往常更阴沉一些,风吹在脸上,也带着一股说不清的、黏腻的寒意。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不见的地方,正悄悄地发生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