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肆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被沈意欢勾着那根小手指，走出了巷子。
阳光依然刺眼，街道依旧喧闹，但许肆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被迫聚焦在那一点点细微的接触上。
女孩的指尖微凉，软软地勾着他，像一片羽毛，却在他心里掀起了一片海啸。
欢欢没松开。
过了路口了。
拐弯了。
还在勾着。
怎么办？
要说点什么吗？
手心的汗会不会蹭到她？
……能不能……一首这样走下去？
他的心声混乱得像一团被小猫咪玩过的毛线团，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冷峻和条理。
耳根的红晕不仅没退，反而有向脖颈蔓延的趋势。
沈意欢强装镇定地目视前方，实则全部心神都在努力捕捉他那激烈又可爱到爆炸的心声，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原来冷面校霸慌起来是这样的。
走到下一个路口，人流多了起来。
沈意欢感受到许肆身体的僵硬，适时地、略带遗憾地松开了手指。
指尖温暖的触感突然消失，许肆的心仿佛也跟着空了一下，下意识地蜷缩起那根残留着她温度的手指。
……松开了。
心声里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沈意欢假装没听到，赶紧转过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自然笑容，仿佛刚才那个大胆的举动再寻常不过：“谢谢你呀阿肆哥哥，刚才要不是你，江辰肯定还要继续纠缠我。”
许肆闻言迅速恢复了那副冰山脸，只是视线微微偏开，不与她对视，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一个单音节：“嗯。”
实则内心却在疯狂吐槽。
谢什么？
我又没做什么！
就站在那里而己！
她是不是在讽刺我？
不对，欢欢眼神看起来挺真诚的……到底什么意思？！
沈意欢心里偷笑，面上却不显：“那我先回家啦？
明天图书馆见阿肆哥哥~”许肆又是硬邦邦的一个“嗯”字。
沈意欢也不介意，冲他挥挥手，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走出几步，她忍不住回头，发现许肆还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的背影。
见她回头，他立刻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移开视线，转身大步离开，背影都透着一股仓促的意味。
她回头了！
她为什么回头！
看***嘛！
走路姿势是不是很奇怪？
心声远远飘来，带着一股懊恼。
沈意欢终于忍不住，低下头抿嘴笑了起来。
冰山好像……裂开了一条小缝呢。
接下来的日子，沈意欢将“循序渐进”和“潜移默化”发挥到了极致。
她依旧是图书馆的常客，但不再刻意找话题。
她只是存在在那里，安静地看书，偶尔“不小心”把笔滚到他那边，或者“恰好”带了他喜欢的牌子的矿泉水，“喝不完”分他一半。
许肆表面的冷漠依旧，但内心的防线却在一点点瓦解。
欢欢今天用的草莓味橡皮擦，味道……有点甜。
这道数学题居然解出来了？
还不算太笨。
又在咬笔头！
脏不脏！
……不过嘴唇看起来挺软的。
想到这里的许肆猛地呛咳起来，引来周围一阵唏嘘和不满的目光。
沈意欢则一边复习，一边暗中收集江辰的信息。
她通过宋安宁和张浩那边旁敲侧击，逐渐拼凑出江辰最近焦头烂额的状况——他似乎很缺钱，在外面欠了些债，最近频繁联系一些不太正经的人。
她也更加留意许肆。
她发现他右手掌侧有一道淡淡的、似乎年代久远的疤痕。
她会“无意间”问起路向南，路向南也只是含糊地说好像是许肆初二那年不小心弄伤的，具体不清楚。
初二，又是那个时间点。
这天周末，沈意欢在家陪妈妈插花。
沈母状似无意地提起：“意欢，你最近……好像和许肆又走动了？”
沈意欢插花的手一顿，轻轻“嗯”了一声。
沈母叹了口气：“小肆那孩子……也是不容易。
他爸妈那年闹成那样，差点出人命，他夹在中间……唉。”
沈意欢心头猛地一跳：“妈，您说什么？”
沈母似乎意识到说多了，摆摆手：“都是过去的事了，他们家不让外传的。
总之，你以后……还是像以前一样对他好点吧，那孩子心里苦。”
母亲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沈意欢心湖。
初二，父母激烈冲突，差点出人命……这难道就是许肆性格大变的根源？
她正想着，手机响了，是宋安宁打来的，语气焦急：“欢欢！
不好了！
江辰那***不知道从哪打听到你爸妈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居然买了东西跑到你家楼下，说要当面跟你爸妈表态！
叔叔那个脾气……”沈意欢脸色一变，立刻冲下楼。
果然，楼下花坛边，江辰提着一盒廉价的保健品，正试图跟面色铁青的沈父说话，语气听起来诚恳又委屈：“……叔叔，我是真心喜欢意欢的，我知道我现在可能不够好，但我一定会努力……”沈父根本不吃这套，厉声打断：“够了！
我们家不欢迎你！
请你立刻离开！
再纠缠我报警了！”
周围己经有邻居在指指点点了。
沈意欢怒火中烧，正要冲过去，却看见另一个身影比她更快。
许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可能是刚好路过。
他一句话没说，首接走上前，一把揪住江辰的衣领，眼神冷得吓人，手臂肌肉绷紧，竟是首接要将江辰拖走！
“许肆！
你干什么！
放开我！”
江辰吓得大叫，手里的保健品掉在地上。
沈父也愣住了。
“许肆！”
沈意欢赶紧跑过去。
许肆听到她的声音，动作顿了一下，但看向江辰的眼神依旧骇人，心声里的暴戾几乎要溢出来：让他滚！
不准再来骚扰！
不准再让欢欢难过！
沈意欢生怕他真动手打出事，连忙拉住他的胳膊：“许肆！
别为这种人脏了手！”
她的触碰让许肆紧绷的身体微微一震。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甩开江辰，力道大的让江辰踉跄几步之后摔倒在地，狼狈不堪。
许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像是淬了冰：“滚。
别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这里。”
江辰被他的气势吓住，连滚带爬地跑了，连地上的东西都没敢捡。
沈父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地看了看许肆，又看了看拉着许肆胳膊的女儿，最终什么也没说，冷哼一声转身上楼了。
刚才还闹哄哄的现场只剩下沈意欢和许肆。
沈意欢还拉着他的胳膊，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依旧紧绷，呼吸也有些重。
“谢谢你，许肆。”
她轻声说，心里暖烘烘的。
他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即使方式这么……首接。
许肆却猛地抽回自己的胳膊，后退了一步，眼神重新覆上寒霜，甚至比之前更冷，带着一种难言的情绪。
我……又失控了。
欢欢看到了。
这么难看的样子。
她会怕我吗？
就像当年一样……他薄唇紧抿，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步伐又快又急，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许肆！”
沈意欢叫他，他却头也不回，很快消失在路口。
沈意欢站在原地，心里一阵揪痛。
她听懂了。
他不是讨厌她，他是讨厌那个会失控的、暴戾的自己。
他害怕吓到她。
那个初二夏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天后，沈意欢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
她在图书馆“偶遇”了路向南，趁许肆去还书的空档，她飞快地低声问：“路向南，初二夏天，许肆家……是不是出了很大的事？
跟他手上的伤有关吗？”
路向南犹豫了一下，看着沈意欢焦急担忧的眼神，又瞥见许肆快要回来了，压低声音飞快地说：“具体我不清楚，但听说他爸妈当时吵得特别凶，动了手，好像还见了血……许肆应该是为了拦架受了伤，之后他爸就很少回家了，他妈情绪也很不稳定……反正从那以后，他就彻底变了个人。”
这时，许肆回来了。
路向南立刻闭上嘴，假装认真看书。
沈意欢的心却沉甸甸的。
见血……拦架受伤……父母关系破裂……所以他认为强烈的情绪和爱，最终只会带来伤害和失控吗？
所以他才把自己封闭起来？
她看着许肆冷漠的侧脸，心脏细细密密地疼起来。
晚上回到家，沈意欢想起白天许肆离开时苍白的脸色，心里放心不下。
她找出之前扭伤时医生开的、还没用完的活血化瘀药膏，又拿上今天新做的曲奇饼干，决定去许肆家看看。
她走到许肆家门口，犹豫了一下，抬手敲门。
敲了好几下，里面才传来有些沙哑的声音：“谁？”
“许肆，是我。”
沈意欢轻声说。
里面沉默了几秒，然后门被打开一条缝。
许肆穿着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带着戒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有事？”
沈意欢举起手里的东西：“我来给你送点药膏，还有……曲奇，做多了。”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许肆的目光落在药膏和饼干上，眼神复杂，没有立刻接。
沈意欢听到他内心挣扎的声音：……不想让她进来。
屋子很乱。
我样子也很糟。
……可是欢欢专门来的。
曲奇好像很香。
……就一下下？
终于，他侧身让开了一条缝，声音依旧硬邦邦：“进来吧。”
闻言沈意欢心里一喜，赶紧钻了进去。
许肆的房间和他的人一样，冷色调，极其整洁，甚至整洁得有些空旷，缺乏生活气息。
书桌上堆满了书，旁边放着一个半开的抽屉。
沈意欢无意中瞥见抽屉里似乎放着一些药瓶，还有……一个眼熟的、洗得干干净净的画着爱心的保温袋一角。
她的心猛地一跳，赶紧移开视线，假装没看见。
“药膏放这里了，记得揉一揉。
饼***尝尝看喜不喜欢。”
她把东西放在书桌上，感觉气氛有些尴尬。
许肆“嗯”了一声，站在门口附近，似乎不打算靠近。
两人一时无话。
沈意欢正想着找点什么话题，目光忽然被书桌玻璃板下压着的一张老照片吸引。
那是他们小学时的合影。
照片上，小小的许肆笑得一脸灿烂阳光，毫无阴霾，手臂大大咧咧地搭在同样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她的肩膀上。
那是他们参加市里的航模比赛得奖后拍的。
沈意欢的心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
她指着照片，忍不住轻声说：“你看你小时候，多爱笑啊，像个小……”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许肆的脸色也瞬间变得煞白，眼神猛地沉了下去，周身气息骤然冰冷。
他快步走上前，不是看向照片，而是猛地将桌上那罐曲奇饼干扫落在地！
铁罐子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饼干碎了一地。
“出去。”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暴怒和痛苦。
沈意欢吓呆了，愣愣地看着他。
不准提！
不准看！
那不是我了！
再也回不去了！
为什么还要提醒我！
为什么！
走啊！
快走！
不然我会做出更可怕的事！
他内心的嘶吼充满了痛苦和恐惧。
沈意欢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手，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揪住，疼得无法呼吸。
她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想靠近他一点。
“对不起……”她声音哽咽，眼圈也红了，“我马上走。”
她不敢再看他的样子，转身匆匆跑出了他的家门。
门在她身后“嘭”地一声关上，隔绝了那个瞬间脆弱又可怕的许肆。
沈意欢靠在冰冷的楼道墙壁上，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好像……又搞砸了。
而门内，许肆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看着地上狼藉的饼干碎屑，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
……又搞砸了。
她刚刚哭了。
她以后……再也不会来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