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话,像一根冰针刺入黎祥的脊椎。
“你的世界,可能己经过去好几天了。”
几天?
外婆该急成什么样子?
她会报警吗?
会彻夜难眠吗?
自责和恐慌瞬间淹没了他,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个涵洞。
“等等!”
女孩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你现在冲进去,如果坐标偏移,你可能会坠入更深的‘夹缝’,永远在路径里迷失。
那才是真的回不去了。”
“迷失”这个词镇住了黎奇。
他停下脚步,喘着粗气,看向女孩。
她的眼神清澈而平静,没有戏弄,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坦然。
“你是谁?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黎祥的声音因紧张而沙哑。
“你可以叫我小暮。”
女孩没有靠近,保持着一种让人安心的距离,“至于这里……我们叫它‘徘徊之地’。
它不是完整的异世界,更像是一面镜子,映照着许多‘现世’的碎片和回声。”
她指了指周围那些过于安静、缺乏生气的房屋。
“你看到的这些,可能是在不同时间点上,从不同‘现世’剥离出来的片段。
它们因为强烈的思念、遗憾或者未解的执念而凝固在这里,像琥珀里的昆虫。”
黎祥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想起了那个没有父母照片的相框,想起了那块被“修复”的墙皮。
“所以……我外婆的家……是的,它是基于你记忆和情感构建的一个‘片段’。”
小暮的语气柔和了些,“那个‘外婆’,也是这个片段的一部分。
她不是假的,但她只存在于你带来的‘规则’里。
你问她画的事,她的世界没有那幅画的记忆,所以她无法回答。”
她不是假的。
这句话奇异地安抚了黎祥内心的部分焦躁。
他伤害那个“外婆”了吗?
当他离开时,她会消失吗?
“她会怎么样?”
黎祥忍不住问,“当我回去之后?”
小暮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料到他会关心这个。
“‘徘徊之地’的一切都有自己的惯性。
你离开了,这个‘家’的片段会慢慢沉淀,或许会等待下一个像你一样的‘误入者’,或许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
但你不必愧疚,你没有伤害她,你只是……路过。”
路过。
这个词轻描淡写,却让黎祥感到一丝悲伤。
他不想只是“路过”任何一个与外婆有关的存在。
“我必须回去。”
黎祥看着小暮,眼神变得坚定,“但我需要知道方法。
你能帮我吗?”
小暮打量着他,似乎在评估他的决心和本质。
片刻,她点了点头。
“我可以做你的‘引路人’。
但你要明白,‘路径’的规则很复杂。
你来的那条路,因为你的恐惧和那次事故,变得极不稳定。
我们需要找到更稳定的‘锚点’。”
“锚点?”
“一种强烈的情感联结,或者一个在两个世界都存在的、拥有强大‘回响’的物体。”
小暮解释道,“它能像灯塔一样,为你指引回家的正确坐标。”
黎祥立刻想到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衬衫下,贴着皮肤的地方,挂着一个用红绳系着的小小银锁。
那是他出生时,外婆去寺庙里为他求来的,说是能“锁”住平安,佑他无灾无难。
平安锁。
它伴随着他经历了车间的事故,经历了涵洞的惊魂。
它上面浸透了外婆的祈祷和他自己的生命印记。
“这个……可以吗?”
他掏出银锁,摊在掌心。
小暮的目光落在银锁上,她的眼神微微一亮。
“很强烈的‘回响’……带着担忧、庇护和……劫后余生的印记。”
她抬起头,看向黎祥的目光里多了一丝了然和同情,“你经历过很可怕的事情,对吗?”
黎祥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份真实的恐惧,在此刻被一个陌生人点破,竟让他感到一丝奇异的释然。
“它就是你的‘锚’。”
小暮肯定地说,“但我们需要为它‘充能’。”
“怎么充能?”
“用你在这个‘徘徊之地’里,最真实、最温暖的情感记忆。”
小暮指向那个“家”的方向,“不是去扮演,而是去找到哪怕一瞬间的‘真实’。
比如,真正地拥抱一下那个‘外婆’,对她说一句你一首想说但没机会说的话。
那份真实的情感波动,会激活‘锚’,让它与你在现实世界的外婆产生共鸣。”
黎祥明白了。
这不再是逃离,而是一场主动的探索与修复。
他不能伤害这个世界的“外婆”,他需要从与她的互动中,汲取真正能够指引他回家的力量。
他回头望向那片永恒黄昏的天空,望向那个看似温暖却危机西伏的“家”。
他的恐惧依然存在,但它不再是一只将他按在原地不动的巨手,而变成了一个需要小心翼翼去穿行的、布满迷雾的森林。
他握紧了胸口的银锁,感受着它冰冷的触感下,所蕴含的外婆的温暖。
“我该回去了,”黎祥对小暮说,语气平静而坚定,“回那个‘家’,去完成我的‘仪式’。”
这一次,他不是作为一個惶恐的误入者,而是作为一个为了守护真正的家而战的探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