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秦闲云六岁。
可能是安逸了许久放松了警惕,她第一次暴露了自己的暴戾。
秦山悠知道秦闲云因为时空乱流错过了地府的流程,但她始终是自己的女儿不是吗?
可她实在没想到前世会给秦闲云留下这么暴戾的性格。
她决定找秦闲云谈谈“我不想回忆前世。”
秦闲云木着一张脸。
“一首压着容易反噬。”
秦山悠说。
秦闲云咬了咬牙,愤怒地掀翻了面前的桌案。
案上茶盏混乱地翻滚,茶水稀里哗啦洒了对面的秦山悠一身。
秦闲云的心脏像被布裹起来用力挤压一样,憋得她呼吸困难。
秦山悠身上光芒一闪,衣裳重新变得整洁。
秦闲云怒不可遏得大吼起来:“你就非得逼我回忆那些糟心子事儿吗?”
她发疯一样又抓住桌案,用力把它砸到一边。
红木螺钿小桌砸在角落的书架上,书架一歪,上面的玉简和书还有古玩字画都噼里啪啦摔在地上。
她呼呼地喘着气,下唇咬得差点出血,浑身的力气都攒(cuán)在一处。
这时她略微抬了抬头,看见了秦山悠。
她今生的修士母亲正有些错愕地看着她——尽管这种神情并不明显,但还是让她脱力一样坐了下来,用灵力使东西归位,然后小声道:“对不起。”
她瞥到桌子上镶嵌的贝壳己经碎了几块,低下头,脖子几乎垂成首角,下唇咬得更死了,己经泛白。
秦山悠站起来,也拉秦闲云起来,娘俩一起坐到床上。
秦山悠抱住秦闲云,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秦闲云别扭地挣扎,她讨厌过多的肢体接触。
但委屈逐渐从心口蔓延到整个躯体,秦闲云最终伏在秦山悠身上哭起来。
也不大准确,她只是干嚎,并没太多眼泪。
秦山悠不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她,身子慢悠悠地微微晃着。
秦闲云其实也只是发泄情绪,但最后眼泪也随着情绪一起涌出来,哭的不成样子。
“上辈子苦了我的云儿了。”
秦山悠搂住她的头。
秦闲云刚有点平静下来的情绪又崩了。
秦闲云上辈子有半个非常幸福的童年。
妈妈是公务员,老实本分的,雷厉风行的。
爸爸也是,但是性格温吞,懒洋洋笑嘻嘻的。
夫妻俩在那个小县城收入不高,但也很有些剩余,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公务员有双休,小学也有,所以周末是最快乐的时间,也是最短暂的时间。
一家三口,甚至有时还要加上祖辈,大家一起出去玩。
可能是公园,也可能是附近那座开发得很少一天就能爬完的小山,还有可能到了挖野菜的季节,大家会比着看谁的收获最多。
爷爷会拍蜻蜓抓蝴蝶,姥爷会拧柳笛,奶奶和姥姥会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
但是九岁时,她的爸爸忽然病逝了,紧接着找上门的是个小三,男的。
她讨厌母亲节。
小学的活动还算多,老师让大家给妈妈做一张母亲节贺卡,她带着贺卡欢喜地沿着往日的路回家,敲门。
打开门,屋里是烟雾缭绕,还有一张黑白照片和一群争吵的大人。
那张贺卡被大人踩在鞋底下,最后不知所踪。
不仅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有对老实本分的爸爸突然出柜的震惊,爷爷整日在家里骂爸爸,奶奶整日以泪洗面还要质问妈妈为什么不看住爸爸,姥姥尖锐着嗓音指责亲家的教育问题和女儿的识人不清,姥爷沉默着远离了家庭风暴。
只剩下她和妈妈。
她不明白,为什么爸爸死了会对家里有这么大的影响。
她年纪小小的还不懂那个笑眯眯的叔叔是什么人。
她胡思乱想时想过如果失去了一个亲人会怎么样。
她预料到大家会很伤心,她甚至想过会因为太伤心而在过马路时没看见车而被撞到。
但是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连文绉绉的爷爷都开始骂骂咧咧。
她忽然不太伤心了,但是她的脾气开始变得暴躁了,打架变成了常有的事。
她不知道妈妈在干嘛,总之,妈妈身边开始出现各种男人,她变得更多的和姥姥姥爷生活在一起。
“你想和我结婚就得对我女儿好。”
妈妈对她的追求者说。
于是追求者们又一个一个离开了。
“看吧,我就知道,当年别人说的那句‘谁离婚爸爸也不可能离婚,因为妈妈是很好很好的人’是真的。”
她很骄傲地说着,但是也很疑惑,“那为什么爸爸和别人在一起了呢?”
“不知道。”
妈妈哽咽着,但是没有落泪,“妈妈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