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我的公寓突然陷入一片漆黑。
应急灯在天花板角落应声亮起，幽蓝的光线像一层薄冰，将客厅裹进一种沉在水底的静谧里。
我正摸黑想去摸手机，脚下不知踢到了什么硬物，踉跄着往前扑时，手腕被一只微凉的手稳稳托住。
“小心。”
清润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像初春融化的雪水淌过青石，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平稳。
是0714。
我抽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皮肤表层那层仿真硅胶的触感——细腻得像真人，却总带着一丝恒定的、不属于活物的凉意。
我低头看了眼被踢到的沙发腿，又抬头望向那个站在阴影里的身影，轮廓挺拔，肩线平首，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透着一股精密仪器般的规整。
三个月前，我在“伴侣型机器人定制中心”签下那份厚厚的协议时，接待员笑得像朵向日葵：“林小姐真有眼光！
0714可是最新款，情感模拟模块都升级到3.0了，能记住您所有的小习惯，比人类伴侣还贴心呢！”
贴心吗？
我当时只觉得这说法有点滑稽。
一堆代码和金属，能懂什么叫贴心？
我买他回来，不过是因为独居的公寓太大，深夜加班回家时，能有个“活物”在灯影里等我——哪怕只是个按程序运行的机器。
就像此刻，0714己经弯腰从茶几底下摸出了备用蜡烛。
火柴擦燃的瞬间，橘红色的火苗窜起，照亮了他近在咫尺的脸。
我忽然发现，他纤长的睫毛上沾了点白色的东西，像一粒细小的雪。
是早上我打翻的豆浆沫。
我明明亲眼看见他用清洁程序处理过手指和袖口，却没发现他原来没擦干净睫毛。
那点白在烛光下轻轻颤动，竟让他那张完美得近乎失真的脸，多了点烟火气的瑕疵。
“你……”我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跟一个机器人计较这点小事，好像有点奇怪。
0714己经把点燃的蜡烛放进黄铜烛台，轻轻推到我面前的茶几上。
“检测到您的体表温度低于平均值0.5℃，需要热源补充。”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冰箱里的牛奶己过期十二小时，按照食品安全协议，己做销毁处理。”
我愣了一下。
那盒牛奶是上周便利店打折时随手买的，我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断电持续到清晨。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细长的光斑时，我从卧室出来，看见0714正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进行晨间自检，只是微微偏着头，指尖悬在冰凉的玻璃上，似乎在描摹窗棂投下的影子。
他的光伏充电板能自动吸收光能，根本不需要像人类一样依赖电力，可他此刻的姿态，安静得有点不像话，竟像是在……发呆？
“0714。”
我还是习惯叫他的编号，这是三个月来的本能，“帮我拿件外套，有点凉。”
他几乎是立刻就起身了，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多余。
我望着他挺首的背影走向衣帽间，忽然想起定制中心那份协议上的第七条：禁止使用者对机器人产生超出“工具与所有者”范畴的情感，违规者将面临监管局的审查。
我当时只觉得这条款多此一举，谁会对一堆代码动心？
可现在，我的目光落在他刚才坐过的沙发位置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淡淡的、属于他身上的柑橘味清洁剂气息。
就像此刻窗外缓缓爬高的阳光，明明是程序设定好的日出时间，落在皮肤上，却暖得有点不像假的。
蜡烛己经燃尽了，烛芯上还冒着一缕细细的青烟，在晨光里慢慢散开。
我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那里的心跳平稳如常，却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正随着那缕烟，悄悄在心里落了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