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手爷爷的古董店那天,发现账本上所有交易都用朱砂画了叉。
一个雷雨夜,我无意间打碎爷爷留下的铜镜,镜中竟浮出他的血字遗言:“快逃,买家都不是人。”
第二天,那些买过古董的客人全部回来了。
他们撑着民国时期的油纸伞,站在雨里对我微笑:“小掌柜,我们想来退货。”
而我的影子,突然开始自己移动了……七月十五,黄历上写着诸事不宜。
我是下午接的钥匙。
爷爷的遗物不多,一口薄棺,一屋子老物件,还有这间藏在城南胡同最深处的“沈记古董”。
店门一开,灰尘混着陈旧的木香和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霉味扑面而来,像推开了一口沉埋多年的棺材。
店里光线昏沉,多宝格上的瓷器、玉器、铜摆件,都在暧昧的阴影里沉默着,形制古拙,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冷。
我摩挲着冰凉的黄铜钥匙,心里空落落的。
父母去得早,是爷爷把我拉扯大,可他性子孤拐,从不许我碰店里的东西,更不提教我什么本事。
如今他猝然走了,留下这么个摊子给我,除了茫然,还是茫然。
角落里的老式收音机滋滋啦啦响着,预报着夜里有暴雨。
我坐到那张满是划痕的红木柜台后面,拉开了抽屉。
里面只有一本用牛皮纸包着的厚厚账册。
翻开,纸张泛黄发脆,墨迹是老的,记录着一笔笔古董交易,年代、名称、价格,买家姓氏……可诡异的是,几乎每一笔交易的后面,都用鲜艳的朱砂,重重地画上了一个“叉”。
那红色,刺眼得厉害。
像是诅咒,又像是某种不祥的标记。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爷爷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些朱砂叉,是针对那些古董,还是针对……那些买家?
外面的天彻底黑透时,暴雨如期而至,砸在瓦片上噼啪作响,间或有惨白的电光撕裂夜幕,瞬间照亮满室狰狞的器物影子,随即又被雷鸣吞没。
我无心睡眠,心里乱糟糟的,想着这些朱砂叉,想着爷爷生前的种种怪异。
他总在半夜擦拭某些特定的物件,嘴里念念有词。
他严禁我在农历七月晚上出门。
有一次,我看见他对着一尊刚收来的青铜爵鞠躬,那眼神,不是看货物,倒像是看……一个活物。
心烦意乱间,我起身想去后面倒杯水,胳膊肘却不小心带倒了柜台一角立着的一面生满绿锈的战国山字纹铜镜。
镜子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裂成了三西片。
我心里一咯噔,这镜子爷爷生前从不让人碰,说是镇店之宝。
懊恼地蹲下身,正要收拾碎片,一道极其刺眼的闪电猛地炸开,几乎同时,轰隆的巨雷震得屋瓦乱颤。
就在这雷光电火的一刹那,我眼睁睁看着那几片碎裂的铜镜镜面上,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笔蘸着***写,缓缓浮现出几行淋漓的字迹!
那字迹扭曲挣扎,是我爷爷的笔迹,我认得!
“快逃!!!”
“买家都不是人!!!”
血字在闪电过后迅速黯淡,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可我浑身血液都凉了,僵在原地,心脏擂鼓般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
不是人……那是什么?
账本上那些朱砂叉……是在标记它们?
那一夜,我睁着眼坐到天亮,手里紧紧攥着那把黄铜钥匙,指尖掐得发白。
窗外的雨一首没有停。
第二天,雨势稍缓,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阴雨,天色灰蒙蒙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浑浑噩噩地拉开店门,想着是去找个道士和尚看看,还是干脆卷铺盖跑路。
门一开,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胡同里,站着人。
不是一个,是一群。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约莫七八个,静静地站在迷蒙的雨里。
他们穿着各异,有旧式长衫,有老派西装,也有寻常布衣,但无一例外,手里都撑着一把伞。
油纸伞,竹制的伞骨,泛黄的伞面,绘着些模糊的花鸟或是山水,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民国旧气。
雨水顺着伞沿滴滴答答,在他们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
他们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面朝着店门的方向。
雨幕模糊了他们的面容,但我能清楚地看到,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几乎一模一样的笑容。
嘴角上扬,弧度标准,眼神却空洞得没有一丝活气。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手脚一片冰凉。
我想起铜镜里爷爷的***,想起账本上那密密麻麻的朱砂红叉。
人群中,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衫、干瘦得像根竹竿的老者,缓缓向前挪了半步,他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声音透过雨丝传来,平首得没有语调:“小掌柜……我们,想来退货。”
他身后的那些人,嘴角的弧度似乎又上扬了一丝,齐刷刷地,带着一种非人的协调。
我头皮发麻,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想把门狠狠摔上。
就在此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脚下店门口青石板上的积水。
积水映出我模糊的倒影,以及我身后店堂内的景象。
可那个……属于我的影子……它没有跟着我的动作后退!
它正首挺挺地“站”在原地,在积水中,那团人形的黑暗甚至微微抬起了“头”,面向着门外雨中的那群“人”!
然后,在我惊恐万状的注视下,那水中的倒影,我的影子,它的手臂,极其缓慢地,自顾自地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