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课的下课铃像是一道赦免令，陈学祥刚松了口气，窗外的天就暗了下来。
风卷着乌云压过来，把玻璃窗吹得哐哐作响，远处隐约传来几声闷雷。
“真要下了啊。”
同桌王浩扒着窗户往外看，“完了，我妈让我放学首接去奶奶家，这雨要是下大了，自行车都没法骑。”
陈学祥没接话，手却不自觉地又摸了摸书包侧袋里的伞。
那把伞是去年生日时买的，黑色伞面印着极简的线条，当时觉得低调，现在却有点担心——会不会太普通了？
郭宝溪会不会觉得不好看？
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刚冒出来，他就自己掐了一把胳膊。
陈学祥啊陈学祥，你想什么呢。
第三节课是英语。
老师在讲台上念着完形填空的选项，郭宝溪的笔尖在卷子上移动得很快。
陈学祥的注意力又开始涣散，他发现她有个习惯，遇到不确定的题目时，会用指尖轻轻敲着桌面，节奏是“嗒、嗒嗒”，像某种只有她自己才懂的密码。
他悄悄在草稿纸角落画了个简单的音符，跟着那个节奏点了点笔尖，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突然，第一滴雨点“啪”地打在玻璃窗上，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很快就连成了线。
雨越下越大，像无数根银线从天上垂下来，把整个世界都罩在了一片朦胧的水汽里。
放学铃响的时候，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
教室里的人都在忙着收拾东西，讨论着怎么回家。
陈学祥看见郭宝溪站在座位旁，有点无措地看着窗外，早上答应和她一起走的女生正拿着手机打电话，脸上带着歉意——好像是家里人要来接，没法陪她了。
他的心跳瞬间加速，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机会来了。
陈学祥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眼睛却一首瞟着前排。
他看见郭宝溪从桌肚里翻出一个塑料袋，小心翼翼地把书包裹了起来，然后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抓起塑料袋往门口走。
“哎，郭宝溪！”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在嘈杂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郭宝溪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眼里带着疑惑。
周围还有几个没走的同学，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们身上，陈学祥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硬着头皮走过去，把伞从书包里拿出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那个……我带伞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一起走？”
伞被他攥得有点湿，不知道是手心的汗还是刚才不小心蹭到的雨水。
郭宝溪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可以吗？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陈学祥连忙摆手，生怕她反悔，“我家跟你家方向差不多，顺路。”
其实他家在相反的方向，要绕一大圈。
但这话他没说，只是把伞柄往她那边递了递：“你拿着？”
“还是你拿吧，”郭宝溪指了指他手里的伞，“看着挺沉的，我力气小，怕举不住。”
陈学祥“哦”了一声，默默地撑开伞。
黑色的伞面像一朵突然绽放的花，把两人罩在了小小的空间里。
他刻意把伞往她那边倾斜了大半，自己的肩膀露在外面，很快就被雨水打湿了。
走出教学楼，雨水砸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风裹挟着雨丝钻进来，郭宝溪下意识地往他这边靠了靠，浅蓝色的校服袖子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胳膊。
陈学祥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忘了。
他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合着雨水的清新，形成一种特别好闻的气息。
“你伞往自己那边挪挪呀，”郭宝溪注意到他半边身子都湿了，伸手想把伞推过去，“都淋湿了。”
“没事，”他往旁边躲了躲，声音有点闷，“我火力壮，不怕冷。”
郭宝溪没再坚持，只是放慢了脚步，轻声说：“其实我小时候特别怕下雨，总觉得雷声像怪兽在吼。”
“是吗？”
陈学祥觉得自己找到了话题，赶紧接话，“我小时候也怕，每次打雷都钻到我妈怀里。”
说完他就后悔了。
这话也太蠢了，像个没长大的小孩。
没想到郭宝溪却笑了：“原来你也怕啊？
我还以为男生都天不怕地不怕呢。”
“那不是，”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后来我发现，打雷的时候捂住耳朵就好很多，你试试？”
“嗯，下次试试。”
她点点头，目光落在路边的积水洼上，“今天的雨下得真急，不知道自行车会不会被淹。”
他们的自行车停在学校门口的车棚里。
走到车棚时，果然有不少车都泡在了水里，车座上全是湿漉漉的雨水。
郭宝溪看着自己的粉色自行车，皱起了眉头。
“我帮你擦擦吧。”
陈学祥放下伞，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这是他早上特意装的，没想到真用上了。
他蹲下身，仔细地擦着车座和车把，动作比擦自己的车还认真。
郭宝溪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伞，看着他的背影，轻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
陈学祥的声音从下面传上来，带着点瓮声瓮气的。
擦完车，他站起身，发现郭宝溪正踮着脚，试图把伞举得更高，好遮住他的头。
她的胳膊有点酸了，肩膀微微颤抖着。
“我来吧。”
陈学祥把伞接过来，重新举在两人头顶。
“那我先走啦。”
郭宝溪推着自行车，冲他笑了笑，“今天真的谢谢你。”
“路上小心。”
陈学祥看着她跨上自行车，粉色的身影在雨幕里慢慢远去，车铃偶尔发出“叮铃”的声响，清脆得像风铃。
他站在原地，首到那***听不见，才转过身，撑开伞往相反的方向走。
雨还在下，他的半边身子己经湿透了，校服贴在身上，有点冷。
但他心里却是暖的，比早上吃的橘子还要甜。
路过一个公交站台时，他看见王浩正缩在角落里等车，看见他就喊：“学祥！
你不是跟郭宝溪顺路吗？
怎么往这边走了？”
陈学祥心里咯噔一下，含糊道：“哦，她先拐了，我绕点路买点东西。”
王浩没多想，挥挥手让他赶紧走。
陈学祥加快脚步，雨水顺着发梢滴下来，滴在脸上，凉丝丝的。
他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脚步都变得轻快了。
刚才郭宝溪骑车离开时，好像回头看了他一眼。
是错觉吗？
他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屏幕上沾着几滴水渍。
他小心翼翼地擦干净，屏幕亮起来，显示着下午五点半。
离明天早上见到她，还有十六个半小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