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青云宗群山吞没。
白日的喧嚣与恶意,仿佛都被这沉沉的黑暗稀释、吸收,只剩下山风掠过松林的呜咽,如同孤魂的低泣。
杂役房内,没有点灯。
云芷蜷缩在硬板床的角落,身上只盖着一床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旧棉被。
测灵大典上的一幕幕,如同梦魇般在她脑海中反复上演——柳如烟刻薄的讥笑、同门们鄙夷的目光、执事弟子冰冷的宣判、掌门那一声无奈的叹息……每一帧画面,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冰冷的寒意从西肢百骸侵入,不仅仅是初春的夜凉,更是从心底弥漫开来的绝望。
她紧紧抱住双臂,指甲深深掐入胳膊的皮肉里,试图用身体上的疼痛来压制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心痛。
**伪灵根**。
这三个字,彻底断绝了她所有的希望。
在修仙界,这就是板上钉钉的终极废物的标志,连一丝一毫翻身的可能都没有。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浓浓自嘲意味的冷笑从她唇边溢出。
泪水早己流干,眼眶干涩得发疼。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绝望中,她的意识开始模糊,仿佛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一些破碎的、被尘封了三年的记忆碎片,如同沉船碎片般,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 **记忆碎片一:温暖的光。
**那似乎是一个华丽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令人安心的馨香。
一个容貌模糊、却感觉无比温柔的女子,正轻柔地哼着歌,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
那指尖的温度,是她记忆中仅存的、真实的暖意。
* **记忆碎片二:撕裂的痛。
**场景陡然切换!
是无边的黑暗,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从骨髓深处迸发出来的剧痛!
仿佛有什么最珍贵的东西,正在被硬生生地从她体内剥离。
她感觉自己像一件脆弱的瓷器,正在寸寸碎裂。
有一个阴冷而贪婪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神骨……是我的……”* **记忆碎片三:混沌的高烧。
**然后是长达数日的混沌。
她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浑身滚烫,意识模糊。
似乎有很多人在她身边走来走去,叹息声、议论声不绝于耳。
“可惜了……灵根尽毁……能捡回一条命己是万幸……呃!”
云芷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
又是这个梦!
三年来,这个由碎片组成的噩梦反复纠缠着她,但每一次醒来,具体的细节都会迅速模糊,只留下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和被剥夺的虚无感。
神骨?
那是什么?
那个阴冷的声音是谁?
这一切,和她灵根被毁又有什么关系?
谜团如同乱麻,越理越乱。
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下。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一小片惨白的光斑。
云芷再也无法入睡。
她赤着脚,走到窗边,望向窗外那轮清冷的残月。
月光照在她苍白而精致的侧脸上,映出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静与……冰冷。
白日里所有的怯懦、委屈、绝望,在此刻仿佛都被这月光洗涤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埋在骨子里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坚韧与……桀骜。
她摊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因为常年做着挑水、劈柴、清扫等杂役,指节有些粗大,掌心布满了薄茧。
这根本不是一双修仙者的手。
可就在她凝视着自己掌心纹路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一股微弱却灼热的气流,毫无征兆地从她丹田深处升起,如同一条细小的火蛇,沿着某种玄奥的路径,自发地在她经脉中游走!
所过之处,带来一种奇特的酸麻和……力量感?
“这是……?”
云芷心中大惊!
她尝试修炼宗门最基础的引气诀三年,体内从未产生过任何气感!
这灼热的气流是什么?
她下意识地想要按照引气诀的方法去引导它,但这股气流完全不受控制,它霸道地自行其是,仿佛遵循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本能。
更让她惊骇的是,随着这股气流的运转,她的双眼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和灼热感!
她猛地抬头看向窗外,视线无意间扫过窗台上一个积满灰尘的破旧瓦罐。
就在那一瞬间——她的视野发生了变化!
整个世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极淡、极淡的金色滤镜。
而在那个不起眼的瓦罐深处,她竟然看到了一丝丝微不可查的、如同头发丝般细小的乳白色气息,正在缓缓流动、汇聚!
“灵气?!
那是……凝聚的土属性灵气?”
云芷几乎要惊呼出声!
宗门典籍记载,唯有开启“灵视”,才能首接观察到天地灵气的流动与属性,而这是至少需要达到炼气中期才能初步掌握的能力!
她一个连气感都没有的“伪灵根”,怎么可能……然而,这诡异的“灵视”状态只持续了不到一息的时间,双眼的灼热感便迅速消退,视野恢复了正常。
那个瓦罐,依旧只是个破旧的瓦罐。
但方才那一幕,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云芷捂住依旧有些发烫的双眼,心脏狂跳不止,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困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股不受控制的灼热气流是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灵视”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和那个噩梦有关?
和那个被夺走的“神骨”有关?
她猛地想起自己白天在极度屈辱时,心底涌起的那股冰冷而陌生的怒意,以及那句无声的呐喊:“这具身体里的秘密,远比你们想象的……要恐怖得多。”
当时只以为是绝望之下的狠话,现在看来……云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重新坐回床边,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她不再去想那些嘲讽和侮辱,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努力去感知、去回忆那股灼热气流运行的轨迹。
时间一点点流逝。
就在她几乎要再次放弃的时候,终于,那丝微弱得仿佛错觉的灼热感,再次从丹田深处悄然浮现。
这一次,她没有惊慌,也没有试图去控制它。
她只是像一个最耐心的旁观者,小心翼翼地感受着它的路径,记忆着它的每一次流转。
渐渐地,一个极其模糊的、完全不同于青云宗引气诀的周天循环,在她感知中勾勒出了雏形。
当这个循环完成的刹那——“嗡……”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响起。
云芷猛地看向梳妆台上那面模糊的铜镜。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清晰地看到,镜中那个瘦弱少女的眼底最深处,一抹妖异而尊贵的暗金色光芒,如同深渊中的鬼火,一闪而逝。
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她知道,那不是错觉。
云芷缓缓抬起手,轻轻抚上自己的眼角,指尖冰凉。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低语,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惊悸,和一丝压抑不住的探寻:“刚才……那是什么?”
**“我的身体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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