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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舟车劳顿

发表时间: 2025-10-04
火车的轰隆声像没有尽头的鼓点,敲得人昏昏沉沉。

三十几个小时里,邻座换了三拨人,有抱着孩子哄睡的妇人,有嗑着瓜子唠家常的大叔,唯独没有那个扎马尾的姑娘。

我把二舅给的《易经》翻了又合,合了又翻,指尖反复摩挲着“乾”字,倒也真没再犯困,只是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里那点初出发的雀跃,慢慢沉淀成了对前路的茫然。

硬座车厢里的气味很复杂,汗味、泡面味、劣质烟草味搅在一起,我缩在座位角落,不敢轻易松开抓着裤兜的手——那二十块钱还安安稳稳待在里面。

中途到站时,我跟着人流下去透气,夜风灌进衣领,才惊觉己经离开了江南的湿润,空气里多了几分粗粝的干燥。

终于,广播里响起“成都站到了”的通知,我几乎是踉跄着挤出车厢。

出站口的人潮比杭州火车站更汹涌,我踮着脚张望,突然听见一声带着浓重西北口音的呼喊:“老幺!

杨王!”

循声望去,人群里站着个梳着油亮大背头的男人,鼻梁上架着厚厚的金丝眼镜,一身深灰色西装熨得笔挺,皮鞋擦得能反光,跟我印象里母亲信中描述的“考古研究员”完全不一样,倒像个做大生意的老板。

是二舅,只是当年书信里的青涩气,全被岁月磨成了沉稳老练的模样。

“可算着你了!”

二舅大步走过来,一把接过我手里的布包,力道大得让我踉跄了一下,“路上累坏了吧?

走,先去换乘,咱们得往边境那边走。”

我没来得及多问,就被他拽着挤进了公交车。

之后的路像是在跟时间赛跑,公交换长途汽车,长途汽车换当地的小货车,一路颠簸得我五脏六腑都快移位。

窗外的风景从城市的高楼变成了低矮的村镇,再后来就是连绵的山,公路沿着山壁蜿蜒,旁边就是深不见底的峡谷。

我全程没怎么说话,只麻木地跟着二舅上下车,听着他用夹杂着西北腔的普通话跟司机攀谈,偶尔回头冲我笑一笑,说“快到了”。

不知又晃了多久,小货车在一处山坳里停了下来。

眼前没有我想象中的研究所大门,只有几间青砖瓦房依山而建,门口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写着“西南边疆考古调研室”。

“到了,这就是我的研究室。”

二舅推开虚掩的木门,里面倒比外面看着规整,靠墙摆着几个玻璃展柜,里面放着些破碎的陶片、生锈的铜器,桌子上堆着厚厚的图纸和古籍。

刚放下东西,二舅就打开了话匣子,手指着展柜里的陶片:“你看这个,早些年我主持发掘的吐蕃时期遗迹里出的,上面这纹路,是当时的祭祀符号。”

他又翻出一叠照片,“还有这个,雅鲁藏布江边的古村落遗址,我带着队挖了三个多月,挖出不少好东西。”

说着,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得意:“后来从单位出来,光靠发掘没奔头,就做起了古玩交易——都是正经来路的,从农户手里收的老物件,整理修复后卖给博物馆或者收藏家。

再后来又组织了探险队,好多喜欢历史的有钱人,就爱跟着我去探那些没被开发的遗迹,看看老东西,我负责带路、讲解,赚点服务费。”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以后你跟着我,先学学认物件、看图纸,保管比在渔村混日子强。”

二舅大概是察觉到我盯着他办公桌上那张孤零零的相框发愣——里面没有家人合影,只有一张他站在雪山下的单人照,背后是皑皑白雪,他笑得比阳光还刺眼。

他忽然叹了口气,自己先开了口:“知道你妈跟你提过那姑娘吧?

学历史的女博士,比我还懂古文字,当初跟我去看遗址,对着一块残碑能讲一下午,眼睛亮得很。”

我赶紧点头,没敢接话。

他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口茶,杯沿都磕出了缺口,倒跟他一身笔挺的西装有些不搭。

“处了大半年,她家里催着结婚,说在成都买套房,安稳过日子。”

他顿了顿,手指在杯身上摩挲着,“可我这性子,哪待得住?

那会儿正跟人约着去探一座据说藏在林芝深山里的古寺,行李都收拾好了,她跟我吵,说我疯了,放着安稳日子不过,非要跟土疙瘩打交道。”

说到这儿,他笑了笑,只是笑意没到眼底:“吵完第二天她就走了,留了张纸条,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其实她没说错,我这心里啊,装着的都是那些没挖透的遗迹、没解完的古谜,哪还有地方放安稳?”

我忽然想起母亲信里说过,二舅当年从考古队出来,不是为了赚大钱,是因为队里不让他去探一处“风险太高”的古遗址。

原来他这股心高气傲,从来都不是针对人,是太较真于自己那点“念想”。

我没敢问他后不后悔,只觉得那杯凉茶,大概跟他这些年的日子一样,看着解渴,其实藏着点涩味。

稍微修整了下风尘,二舅就领着我往研究室西侧走,绕过一片种着格桑花的小院,尽头立着间独门小平房。

“以后你就住这儿,我早让人收拾好了。”

他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木头清香扑面而来。

我探头进去,眼睛都亮了——比家里那间挤着两张床的小房宽敞太多。

靠里摆着一张木板床,铺着干净的蓝布床单;靠窗是张书桌,上面连台灯都备好了;墙角居然还隔出个小隔间,装了蹲厕和洗手池,不用像家里那样跑院子里的旱厕。

最让我惊喜的是桌角的茶具,一套粗陶的茶壶茶杯,看着就厚实。

“别看这地方偏,住着比城里舒坦。”

二舅往椅子上一坐,指了指桌上的暖水瓶,“水是山泉水,烧开就能喝。

缺啥首接跟我说,山下镇上能买到。”

我摸着光滑的桌面,心里头忽然踏实了——原以为要吃苦挨冻,没想到能有这么周全的住处,比家里确实强上不少。

他又叮嘱了两句“晚上锁好门山里凉多盖点”,“先休息一下,洗个澡,等下跟我到老李那吃晚饭”,就起身回研究室了,留我一个人在屋里打转。

我把布包里的几件换洗衣裳塞进床尾的柜子,突然想起《易经》还没交给二舅,于是便追了上去递在他手上。

我回到房间,看着窗外随风晃悠的格桑花,忽然觉得这趟远门,好像来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