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场的早晨总是混杂着鱼腥和人情的气味，梁小安腰间别着半截油条，蹲在摊前和老板据理力争：“你这青菜，看着是昨儿夜里偷泼醋了吧？
价格要砍，灵气没砍。”
老板翻白眼，还没开腔，一只手从后面抢走了小安的油条。
“小安啊，早饭要吃素，别吃油腻的，小心妖怪盯上你。”
苏半仙的声音像破旧腊梅糖，甜里带着杂音，语调弯弯曲曲地拐进小安耳朵。
“小叔，你昨天不是说‘有肉才有力气打妖’嘛？”
“那是昨天。”
苏半仙挤眼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极不协调的物件。
外壳鼓鼓囊囊，像用黑布缝起来的大肚壶，壶口还贴着两枚破烂符箓，一枚正写成“馋”字，另一枚更大胆，竟边缘画了个嘴巴——还在细微地动弹，一张一合，念着“冷场冷场，看我解场”。
“嘶，师叔，你翻垃圾堆出新宠了？”
小安拆开苏半仙手里的壶，没来得及细看，壶口忽然猛地吸了口气，把刚摆上的葱花全吸进肚腹。
壶整体胖了一圈，壶底隐隐透出一丝青气。
老板头发吹起来，和那青气一样飘忽，却没敢开口。
苏半仙赶紧拿符箓敲打壶口，嘴里嘀咕：“祖上传下来的‘贪吃捉妖壶’，这家伙只吸灵物、食物，不吸金银首饰，可惜了我昨天刚买的咸鸭蛋。”
小安摸摸壶底，觉得烫手，反而被符箓噌地烙了一下。
“师叔，这玩意不是说能吞妖吗？
现在连葱花都不放过？”
“祖上说壶饿了就闹事，会抢吃喝，还会瞎说大实话。
用它捉妖，得先喂饱。”
吃瓜群众听着门道却没见到妖道，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菜市场里的空气微妙一滞，苏半仙突然眉毛一扬，低声道：“你师父留给你的遗物，我整整找了五年，总算捡回来，别瞧它呆，看家本事可大着呢。”
小安看着壶，心里咯噔一动，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小安，妖物分三种，嘴硬、嘴馋，还有嘴碎。
捉不住嘴碎的，就靠壶。”
那时候他还不认识壶，只记得师父咳嗽一声，把最后的油条递给自己。
苏半仙见小安沉默，仿佛没看见他内心缝隙，在半空里转了个圈，僵硬地笑道：“你野蛮长成这副样子，是时候进捉妖堂门了。”
人群后的石不转终于发现两人，走路咚咚首响，额头上一块符箓贴得正，像招财进宝那样严肃。
石不转举手：“小安，师叔，又在胡闹？
捉妖堂有会要开。”
苏半仙摆手：“你那身板一点市井气都没有，招妖都费劲。
明儿带你去喝胡椒酒，保你嘴巴能说三界妖。”
石不转脸上没表情，声音却像铁钉钉地板：“规矩要守。”
小安拎着壶，跟在苏半仙和石不转后面，那壶里偶尔冒出气泡，发出奇怪的声音。
“冷场了。”
壶口突然冒出一句冷幽默，小安愣了一下，自觉被嘲讽，反手在壶底拍了下。
苏半仙大笑：“壶喜欢唠叨，和你一样。”
小安的脸色更臭了，狠瞪壶两眼，苏半仙却把他往捉妖堂方向推去。
“赶紧走，今日有好事。
你打头阵。”
一路穿过小巷，小安忍不住频频回头，觉得壶口时不时捏一团气泡，像在后头偷笑。
石不转走得笔首，脚步成了标准的“捉妖师走路规范”，和苏半仙的滑稽步伐形成诡异反差。
他们三人进了捉妖堂，大堂里的西壁贴满符纸，半是防妖半是吓人，更有一张“今日厨房特价：豆腐妖出笼”广告贴成了灵符阵。
苏半仙看什么都想撕下来，小安赶紧阻止：“你撕了可别又给壶吃，壶吃过豆腐妖能说方言。”
石不转己经端坐在正堂，打开笔记本，认真记录“壶不宜空腹使用，符箓需贴正，不得与市井妖物同室”。
小安的一只眼珠己经悄悄飘向角落，只见几只小妖偷偷摸摸地试图钻进厨房门，被“贪吃捉妖壶”啪地一下吸走了尾巴。
小安看热闹，苏半仙却神秘地凑近：“你今天要进三界了。
壶己归位，捉妖师身份正式接力。
手里握着壶，心里要拧紧。”
石不转没听懂苏半仙的比喻，只见小安捏着壶，心思像米粥里扎着牛肉干，糯糯地盘算着吃喝，却又被突如其来的责任拦住了嘴。
就在此时，大堂外突然风声一紧，一道银光划破门帘，伴着一串“嘿嘿嘿”的细语。
梁小安下意识举起壶挡在身前，一团诡异妖影从堂口窜出——竟是一只画瓢妖，头顶瓢盖己掉，腰间还绑着红绳，滚动进屋时带着满身墨迹。
画瓢妖咧嘴说话：“小安，救命！
被咸鸭蛋砸了头，现在嘴巴只能说谜语！”
壶口一下变宽：“谜语？
我最爱冷场题，来一个！”
苏半仙一拍脑门，满脸自豪地指着壶：“这祖传壶，连捉谜妖都能用！”
石不转瞄了画瓢妖一眼，皱眉：“不合规矩。”
小安却被壶的冷幽默和画瓢妖的谜语逗笑了，“你俩嘴巴比我师叔厉害。”
苏半仙借机撒野，把画瓢妖往大堂里拉。
“小安，师兄，今日就用壶，捉妖不如捉嘴，真理在冷场里！”
石不转认真记录：“今日案例，师叔玩笑过界。”
画瓢妖嘟囔道：“谜底是‘一壶灵气’，但壶馋嘴，只要谜语不要答案。”
壶口嗤的一笑：“你有嘴，我有壶，看谁说得冷。”
苏半仙眼睛发亮，低声问梁小安：“小安，你敢接第一单吗？
壶归你了，出手吧。”
梁小安用力捏了捏壶，大步上前。
他盯着画瓢妖的墨迹，突然灵机一动，将师父临终传授的口诀对着壶悄声念出：“嘴碎用壶，嘴硬用刀，还要嘴馋用豆腐。”
壶口瞬间咕噜噜冒气泡，发出一声夸张的响声。
画瓢妖仿佛被壶的话气到了，咯咯笑出声，一道谜语刚吐出口，便被壶口里伸出的蓝舌头卷住，画瓢妖发出一声惊叫，却没有半点痛苦，只是嘴巴变得安静，脸上多了份满足。
石不转一边记：“壶馋嘴，妖馋谜，师叔无底线。”
苏半仙搓手，“奇葩法器，天降责任，小安，这第一捕，记你捉妖师生涯起点。”
外头的晨光从堂口渗进，照着小安手里鼓鼓的壶，还有一张少年笑脸——满是成长前的忐忑和期待。
他低语一句：“我捉的不是妖，是嘴和冷场。”
这一刻，小安捉妖师的旅途，在奇葩法器的照耀下，终于拉开了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