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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残谣歌唐

发表时间: 2025-10-03
阿石蹲在碑歌村东头的石匠铺前,手里攥着半块磨得发亮的青石板,耳朵却竖得老高,往不远处的老槐树下凑。

槐树下围着半村人,李婆婆坐在最中间的藤椅上,怀里抱着本线装的旧书,书页边缘都卷了毛边,像是被人翻了几十年。

前儿个李婆婆突然失了声,村支书急得要去县城请大夫,倒是李婆婆自己摆着手,颤巍巍地从樟木箱底翻出了这本《唐谣辑录》,说今儿要给大伙念段“压箱底的东西”。

“都静着点,”村支书清了清嗓子,“李婆婆这书啊,可是她婆婆的婆婆传下来的,据说跟咱村那无字碑,能扯上关系。”

这话一落,人群里顿时起了阵小声的骚动。

阿石的爷爷还在世时,就常跟他说,碑歌村的人,祖祖辈辈都守着乾陵的无字碑,村里老人口口相传的《无字碑谣》,不是随便编的调子,是“从唐朝飘过来的声儿”。

可阿石长到十七岁,除了那几句“武皇立碑不写字,只留清风唱旧事”,再没听过别的词儿,更别说见着什么跟唐朝沾边的物件——首到今天李婆婆拿出这本书。

李婆婆用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过书封上的烫金小字,那字是暗红色的,像是用朱砂混了什么东西写的,虽过了这么多年,仍透着股说不出的温润。

她没开口,只是先翻开第一页,让众人看那页眉上的小印。

阿石挤到最前头,眯着眼瞧,只见印上刻着三个篆字,笔画弯弯曲曲,像是缠绕的藤蔓,他只认出最后一个“官”字。

“这印,是‘唐谣官印’,”李婆婆终于开了口,声音还带着点沙哑,却比前儿个清亮多了,“我家祖上,是武则天宫里的谣官,专管编唱民间歌谣,这书里记的,就是当年宫里传出来的《无字碑谣》全本。”

“全本?”

有人忍不住问,“咱平时唱的,不是全本?”

李婆婆摇了摇头,指尖落在书页的某一行:“咱唱的,只是开头两句,后头还有三十多句,藏着武皇立无字碑的真意。”

她说着,慢慢念了起来,声音不高,却像有股魔力,把槐树下的风都定住了——“武皇持笔立碑前,墨汁研了整三年。

先写均田养百姓,再写殿试选英贤。

又写漕运通南北,还写薄赋解民艰。

笔锋停在宫墙处,想起公主笑开颜。

擦去重写三两遍,纸上只剩泪点点。

索性掷笔对天叹,功过何须石上镌?

不如留碑空无字,让风吹给后人辩。

民说碑上有谷穗,官说碑上有案卷。

小儿说碑有故事,老人说碑有暖寒。

一年一年春风过,碑前歌谣传不完……”念到“想起公主笑开颜”时,李婆婆的声音颤了颤,眼角渗出了泪。

阿石听得入了神,眼前竟像浮现出画面:长安城的宫墙下,武则天穿着龙袍,手里握着支狼毫笔,面前摆着块空白的石碑,墨汁在砚台里凝着,她写了又擦,擦了又写,最后把笔一扔,望着远处的宫殿,不知在想什么。

“这‘公主’,是说安定公主?”

村里的老学究王大爷问道,他平时最爱读唐史,常跟阿石讲武则天的故事。

李婆婆点了点头:“我祖上的笔记里写着,武皇立碑时,总想起早夭的安定公主,她说自己这辈子,为了朝政,欠了家里人太多,可若是再选一次,她还是要推均田、开殿试——因为百姓的饭,比宫里的规矩重要。”

阿石的心猛地一跳。

他以前听人说武则天,要么说她“心狠手辣,杀女夺权”,要么说她“牝鸡司晨,扰乱朝纲”,可从这歌谣里听来,她更像个寻常人——有要守护的百姓,有放不下的牵挂,连立一块碑,都要纠结这么久。

“那为啥咱以前只唱开头两句?”

阿石忍不住问。

李婆婆合上书,叹了口气:“唐末乱世,我祖上怕这歌谣惹祸,就把后头的词儿藏了,只留开头两句,让后人记得有这么块碑就行。

后来到了我婆婆那辈,赶上兵荒马乱,书也丢了大半,只剩这几页,还是用布包着,藏在墙缝里才保住的。”

她说着,把书递给阿石,“你是咱村唯一的石匠,又是‘石音人’后代,这书你先拿着,或许你能从里头,找出更多跟无字碑有关的东西。”

阿石双手接过书,只觉得书页沉甸甸的,像是捧着一整个唐朝。

书里的纸是桑皮纸,摸起来糙糙的,却带着股淡淡的墨香,那墨香不像是寻常的墨,倒像是混了松烟和某种花草,闻着让人心里平静。

他翻到刚才李婆婆念的那页,只见字里行间有不少小字批注,都是用蝇头小楷写的,其中一句写着:“万岁通天二年,上于乾陵监碑,见农妇负禾而过,笑曰:‘此乃朕之碑文也。

’‘上’就是武则天吧?”

阿石指着批注问。

李婆婆笑着点头:“是啊,你看这句,就知道武皇心里,早把百姓的日子,当成了自己的碑文。

她不要石上的字,要的是百姓嘴里的歌——歌里夸她,她就高兴;歌里骂她,她也认。”

这话让阿石想起爷爷生前说的话。

有一回他问爷爷,无字碑上为啥不写字,爷爷说:“字是死的,人是活的。

你看咱村的人,春种时唱碑谣,秋收时也唱碑谣,日子过好了,就多唱两句;日子难了,就少唱两句——这才是武皇想要的‘碑文’啊。”

那会儿阿石不懂,现在捧着这本《唐谣辑录》,看着李婆婆眼里的光,他突然懂了。

武则天立的不是一块空白的碑,是一块“活”的碑——碑上的字,是百姓的炊烟,是田里的庄稼,是孩子的笑声,是一年又一年传下去的歌谣。

这些东西,比石头上的字更结实,能传一千年,还能传更久。

“婆婆,”阿石抬头看着李婆婆,眼神亮了起来,“我想把这歌谣,刻在村里的石碑上,让路过的人都能看见,都能学会唱。”

李婆婆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好啊,你爷爷要是还在,肯定高兴。

你是石匠,能把字刻在石头上;我们是百姓,能把歌记在心里——石头会老,歌却不会老。”

人群里有人附和:“是啊,阿石,你刻吧,我们帮你搬石头!”

“我家有墨,你要是缺墨,跟我说!”

“等刻好了,咱再请李婆婆领唱,把这全本的谣歌唱给无字碑听!”

阿石抱着书,站在槐树下,看着村民们热热闹闹的样子,心里暖烘烘的。

风从乾陵的方向吹过来,带着无字碑上的石屑气息,像是在回应村里人的话。

他低头看着书里的歌谣,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离那个遥远的唐朝,离那个立碑的女皇帝,近了很多很多——不是隔着千年的时光,而是隔着一本旧书,一段歌谣,还有这满村的烟火气。

他想,等把歌谣刻好,一定要去无字碑前,唱给武皇听。

他要告诉她,她的碑没有白立,她的歌,还在百姓嘴里传着;她想守护的百姓,还在好好地过日子。

夕阳把阿石的影子拉得很长,也把那本《唐谣辑录》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要把这段唐朝的故事,轻轻铺在碑歌村的土地上,让后人踩着这故事,继续往下走,继续把歌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