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自己家里的玄关,上演有如不良少年的互瞪场面。
对方是与我同年的女生,仅止于此──我是很想这样说,但实际上却不只如此,我也必须说曾经不只如此。”
……你要上哪去,水斗同学?
“”……我才想问你要上哪去呢,结女同学?
“女的这样说,我这样回,然后两人都闭上嘴。
这己经是第三次了。
事实上不用问,我也知道这女的要去哪里。
就是乌丸三条汉堡店楼上的书店。
今天是以推理小说为主要出版品的某书系发售日。
我也要买那个书系的新书,而这女的也跟我有着同样目的。
所以,假如我就这样踏出家门,就会变成跟这女的一同前往书店,走到同一个书区,在柜台一前一后排队。
那样岂不是跟喜欢同一类书的情侣没两样?
别件事也就算了,我们双方都绝不乐见这种状况发生。
换言之,我们现在是陷入胶着状态。
虽说必须错开出门的时间,但究竟该由谁先踏出家门──我们现在就是为了决定这件事,处于正在互相牵制的阶段。
坐下来好好商量?
才不要。
我跟这女的没什么好谈的。”
──咦~?
结女还有水斗,你们在那里做什么呀──?
“穿着套装的由仁阿姨,从客厅走了出来。
由仁阿姨在大约一星期前,才刚成为我的母亲。
也就是说,她是我父亲的再婚对象──也是眼前这女人的亲生母亲。”
你们俩不是要出门吗?
“”现在正要走。
“趁着她问到,我本来打算顺势说再见抢先行动,但由仁阿姨抢在我前面说了:”啊,该不会是乌丸通的那家书店吧?
听说水斗你也喜欢看书~!
既然这样,你跟结女应该是要去同个地方吧?
毕竟这孩子每次出门不是去书店就是图书馆嘛。
“”……呃……“”拜托,妈……“”啊!
你们该不会是正要一起去吧!
我太高兴了,水斗!
你这么愿意亲近结女啊!
以后也要多拜托你照顾她喽。
这孩子啊,就是比较怕生~“”……我、我会的……“被她这么说,我也只能点头。
可以感觉到身旁传来想把我活活瞪死的视线。”
那我要去上班了。
你们俩慢走喔!
兄弟姊妹要好好相处唷!
“留下这句话,由仁阿姨就消失在家门外头了。
徒留我与她──兄弟姊妹愣在原处。
对,我们是手足。
只不过,是继亲。
是再婚爸妈的,两个拖油瓶──”……你干嘛点头啊。
“”……我有什么办法?
她都那么说了啊。
“”凭什么我得受你这种人的照顾啊?
“”我哪知道啊。
我也不想照顾你好不好。
“”我就是讨厌你这种被动的个性,臭宅男。
“”我就是讨厌你这种任性的地方,臭狂热分子。
“可是,我们的爸妈不知道。
只有我与她,知道我们真正的关系。
我,伊理户水斗──与她,伊理户结女────在短短两星期以前,还是一对男女朋友。
◆事到如今只能说是年轻的过错,不过我在国二到国三之间曾经有过一般所说的女朋友。
我们的初次相遇,应该算是在刚进入暑假的七月底,下午的图书室──她站在脚踏凳上使力踮脚,伸手想构到书架上最高的那一层。
讲到这里各位应该就明白了,总之我帮她拿了她想拿的那本书。
假如时间能够重来,我一定要告诉这时候的我自己──别去搭理那种女人。
然而当时对未来一无所知的我,看看我帮她拿的那本书的封面,竟然蠢到对她这么说:──你喜欢推理小说?
我是大家公认的滥读派。
就是纯文学也好,爱情小说也好,轻小说也好,只要是小说什么都看的那一型──所以,当时拿起的古典推理小说的书名,我当然也看过。
只是看过,并不喜欢就是了。
总而言之,出于爱书人的天性,看到别人拿起自己看过的书,就是会自动觉得高兴。
这就跟牛看到红色的东西会兴奋一样,是无法控制的习性,我猜八成是老天爷设下的陷阱。
老天爷设下的陷阱。
换言之就是命运。
在命运安排下相遇的我们,在命运的引导下意气相合,在无人造访的暑假图书室一再相会。
然后在暑假结束的八月底,她对我表白了爱意。
就这样,我交到了人生当中第一位女友。
她的名字是绫井结女。
当时,她还叫做这个名字。
言归正传……不用说也知道,这就成了崩坏的序章。
应该说高中生的爱情告白没成为崩坏序章的机率,大概不到百分之五吧──高中生情侣能够相守一辈子,就现实情况来考量,不是一件常见的事。
然而,当时的我们,却相信有这可能。
一方面也因为双方在学校都是不显眼的类型,我与绫井就这样静静谈起了恋爱。
在图书室的角落、假日的图书馆,或者是结合咖啡馆的书店等地方,偷偷聊我们的兴趣聊得起劲。
当然,也做过男女朋友会做的事情。
约会、牵手、笨拙地接吻──我们用慢吞吞的速度,依序进行了这些不值得一提,反倒还值得唾弃的,情侣之间稀松平常的小事情。
我们的第一次接吻,发生在夕阳泛黄的上学路交叉口上。
在那个与其说是嘴唇相触倒比较像是轻轻掠过的接吻后,绫井脸上带着淡淡红晕微笑的神情,至今仍像照片一般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对于这幅画面,现在的我只有一句话可说。
去死吧。
这女的,还有当时的我都是。
……总之,我们就那样顺利地发展关系,但差不多就从升上国三开始,我们之间的分界线渐渐开始有了变化。
事情的契机,是绫井的怕生逐渐有了改善。
大概是与我交往了一段时间,锻炼了沟通交流的能力吧──她在新班级交到了好几个朋友。
想到她在二年级时连体育课都找不到别人跟她一组,实在无法想象她能有这么亮眼的成绩。
她本身对这件事也很高兴,我也有开口恭喜过她。
对,只是嘴上恭喜。
那么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这就不得不忏悔一下了。
我嘴上祝贺她的成长,难看的独占欲却在心里无理取闹。
我心想──以前明明只有我一人,知道绫井那些可爱的地方、笑起来的模样,以及开朗的个性。
这个想法把一切都搞砸了。
我变得忍不住在言词当中透露出这种心情。
绫井被我弄得很困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能试着讨好我。
这种做法却又惹恼了我。
没错,我明白──虽然远因是绫井的成长,但近因却是我无聊的独占欲。
她没做错任何事,是我有错在先。
这点我承认。
可是。
可是,让我说一句。
容我为自己辩护一下。
当时我虽然愚蠢,但终究还是认错悔改了,于是向她低头赔罪。
我跟她说我是因为这样这样的理由,一个人在那里乱吃醋。
对不起,我不该拿你出气。
我向你道歉,所以希望你能不计前嫌──结果,那女的……猜猜她怎么说?
──你不喜欢我跟其他人做朋友,自己却跟其他女生要好?
啥?
我这样回答,又有谁能怪我?
照她的说法,我好像是在我们俩相遇的那间图书室,劈腿跟别的女生在一起──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八成是看到我跟图书管理员还是谁说话就误会了,但绫井坚称那绝对是劈腿,不听我解释。
结果,我只好跟她低头赔不是。
凭什么啊。
关于拿她出气这件事,是我不对。
所以我道歉了,低头了。
要不要原谅我是她的自由,这我能理解。
可是,为什么我得让她拿无中生有的误会一口咬定我劈腿,把我臭骂一顿?
好吧好吧也罢,人有时候难免会有口无心。
毕竟我之前也犯过这种错,所以才会跟她道歉。
但是,既然我道歉了,那她是不是也该道歉?
只会不讲理地让我道歉,自己却连个对不起的对字都不说,太扯了吧?
说不过去吧?
──我们心里存著这种疙瘩,只是表面上假装和好,后来又维系了几个月的感情。
但是──咬合的齿轮一旦错开,就再也无法修复了。
以前觉得吸引人的那些特质,如今都变得让人火大。
我们变得会互相酸言酸语,曾几何时连用手机联络都开始觉得是种煎熬,但又不准对方不回手机,这种心态更进一步加深了我们的隔阂。
感情之所以能维持到毕业,不过是因为我们都很没种罢了。
只不过是因为我们都没那份勇气。
只不过是巴着过去的幸福回忆不放罢了。
即使如此,当情人节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时,我体会到事情己成定局。
体会到,我们己经无法回到从前。
所以我趁着毕业这个机会,主动提出了。
──我们分手吧。
──嗯。
简单得很。
连一滴眼泪都没流。
她甚至没发脾气,反倒一副就等我这句话的表情。
我猜我的表情可能也差不多。
明明曾经那么喜欢……那么重视对方。
但看在这时的我眼里,她己经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真的必须说,恋爱不过是一时的迷惘。
我总算从这种迷惘,获得解脱了──就这样,我怀抱着放下重担的轻松心情,心无罣碍地从国中毕业了。
然后,那天晚上。
老爸神情严肃地开口跟我说:──爸爸打算再婚。
哎呀。
看来人类不管活到多大,都还是躲不过一时的迷惘。
我不禁可怜起这个独力把儿子养大的单亲爸爸来,但无意反对。
再婚,很好啊,请便?
正好我也名正言顺地结束了义务教育。
我当时心情正好。
所以当老爸接着说出这句话时,我一不小心就宽宏大量地当成了耳边风。
──对方也有小孩,是女儿……你不介意吗?
喂喂,我都这个年纪了竟然还来个继妹?
简首跟轻小说没两样嘛。
哈哈哈!
我反而越听越兴奋。
我想我大概是不够冷静。
所以过了几天,当老爸介绍我跟继母与继妹认识时,我感觉就像被人浇了一桶冷水。
──……………………──……………………在我眼前的人,是绫井结女。
错了。
当时,她己经变成了伊理户结女。
我们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对方,心里一定在吶喊著同一句话:──该死的老天爷!
就这样,前女友变成了我的继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