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泣

你们相信这世上有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吗？比如，一面会自己发出心跳声的鼓。比如，

一个尚未出世，却能索命的婴灵。我叫静虚，清微观下一任观主。继承这座百年道观的条件，

是凭自己的本事，帮够一百个“有缘人”。为了尽快凑数，我在景区支了个寒碜的算命摊子。

第一个找上门的，是个不信邪的高中女生。她肩头趴着一个穿藏服的模糊影子，

我却在她床头，看见了一面用她亲姐姐的脸皮绷成的鼓。第二个，是个珠光宝气的富太太。

她小腹冰凉坚硬如铁，夜夜被婴孩啼哭折磨。我掀开她华贵的床罩，在羽绒枕头底下，

摸到了一个眼眶淌着血泪的诅咒布偶。我才发现，师祖婆婆给的木质令牌，每接过一枚，

都重得像沾满了血和冤屈。人心滋生的邪祟，比荒山古墓里的百年老鬼，更要凶险千万倍。

而这，仅仅是我的第二个“缘”。我坐在道观门前的石阶上，看着手里新旧两枚令牌，

山风穿堂而过，冰冷刺骨。前面，还有九十八个，在等着我。一.回到清微观的第七天，

山间的晨雾还没散尽，我正拿着比我还高的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清扫着前院的落叶。

师祖婆婆坐在廊下那把磨得油亮的藤椅上，闭着眼，手里慢悠悠地捻着一串乌木念珠。

人皮鼓带来的血腥与阴冷似乎还黏在骨缝里，

需要这山间的清风和日复一日的寻常功课来慢慢涤荡。就在这时，

山门外传来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刺耳地划破了道观的宁静。脚步声响起，

带着一种与这清修之地格格不入的急促和高跟敲击石板的脆响。我抬起头。来的是一位女士。

看着不到四十，妆容精致，每一根头发丝都打理得恰到好处，穿着剪裁利落的香奈儿套装，

手里拎着的包价格恐怕能顶我们道观一年的香火钱。

但她脸上那种厚重的粉底也遮不住的憔悴，以及眼底深藏的惊惶，让她通身的贵气打了折扣。

她没看旁边“清静无为”的木牌，径直走到院中，目光扫过我和师祖婆婆，

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请问，哪位是观主？或者……能管事的大师？

”她的声音还算镇定，但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师祖婆婆眼皮都没抬，

依旧捻着她的念珠。我放下扫帚，拍了拍手上的灰：“居士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说。

”她上下打量我，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对我这个过于年轻的“道士”缺乏信任。

“我找真正有本事的人。”她强调，语气里带着都市人对“江湖骗子”惯有的警惕，

以及事到临头的病急乱投医。我没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越过她精致的皮囊，

落在了她的肩头，她的后背，她的……腹部。不是用眼睛，是那种玄之又玄的感应。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怨毒的阴寒之气，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在她的小腹部位。

那气息不成形状，只是一团混乱的、充满悲伤和恨意的能量团，

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啜泣声，仿佛直接响在人的灵觉里。不是成型的厉鬼，是“婴灵”。

而且，不止一个。那怨气交织着，格外粘稠。更让我心头一沉的是，这怨气并非无根之萍，

它与这女人自身的气息有着某种令人不舒服的勾连，仿佛是从她自身的业力中滋生出来，

又被外来的恶意引导、放大。“你最近，”我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她下意识地绷直了背脊，

“是不是总觉得小腹发凉，像揣着一块冰，无论穿多少，喝多少热水都没用？

”她的脸色变了一下。“夜里睡觉，是不是总听到有小孩隐隐约约的哭声，很近，

好像就在你枕头边，但睁开眼又什么都没有？”她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唇抿紧了。“还有，

”我的目光落在她即使穿着宽松外套也能看出些许不自然弧度的小腹，

“你是不是……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你一切正常，但你这里，就是感觉又沉又胀，有时候，

甚至能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动？”“你……你怎么知道？！”她失声叫道，

脸上的镇定终于碎裂，露出底层的惊恐。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小腹，

仿佛那里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你是不是调查过我？是老王找你来试探我的？

还是那个小贱人？！”“我靠这个吃饭。”我重复了对林晓雨说过的话，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语气平淡，“王太太，是吧？你不是生病，你是被‘东西’缠上了，而且，

这‘东西’跟你有直接的因果。”二.王太太，名叫李曼丽，此刻彻底收起了那点倨傲，

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踉跄一下，差点没站稳。我示意她去旁边的石凳坐下。她坐下后，

双手紧紧攥着那只昂贵的包，指节发白，开始断断续续地诉说。她丈夫，那位“老王”，

做生意发家，近几年身边莺莺燕燕不断。最近和一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勾搭上了，

据说动了真情，甚至闹着要离婚。李曼丽自然不肯，她陪着他白手起家，享福还没几年，

怎么可能把位置让出来。“那个小狐狸精，叫苏晴，看着清纯，心肠毒得很！

”李曼丽咬牙切齿，眼底是真实的恨意，“她怀了孕，就想凭着孩子上位！

我……我怎么可能让她得逞！”她用尽了手段，威逼利诱，最后带着人亲自找上门，

硬是逼着那个叫苏晴的女孩去做了流产。“这能怪我吗？是她自己不要脸！是她活该！

”李曼丽的声音尖利起来，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疯狂。“后来呢？”我追问，

心里那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后来？”李曼丽脸上闪过一丝快意，随即又被恐惧覆盖，

“后来她就消停了，没再出现过。但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我就开始不对劲了！

肚子里像结了冰，晚上睡不好，老是做噩梦，

见……梦见血糊糊的一团东西往我身上爬……还老是听到小孩哭……”她猛地抓住我的手腕，

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道长，大师！你帮帮我！多少钱都行！一定是那个小贱人搞的鬼！

她肯定找了人害我！”我轻轻挣脱她的手，看着她苍白惊惶的脸，心中并无太多同情。

业力如影随形，她种下的因，如今苦果反噬自身。“她有没有给过你什么东西？或者，

你有没有接触过什么她送的、或者来历不明的，与婴儿有关的物品？

”我循着那婴灵怨气中一丝不协调的、外来的引导痕迹问道。李曼丽愣了一下，

皱着眉努力回忆，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东西？没有……她恨我入骨，

怎么可能送我东西……啊！等等！”她猛地从包里翻出手机，

手指颤抖地点开一个奢侈品品牌的APP，找出一张订单截图，

上面是一个限量版的婴儿安抚玩偶，造型是一只憨态可掬的泰迪熊，穿着精致的丝绸衣服。

“这个！这个玩偶！”她声音发颤，“大概是一个月前收到的，匿名快递，

我当时还以为是我哪个朋友送的，看着挺贵，就……就放在卧室的沙发上了。”匿名快递，

限量版玩偶……时间点恰好在她逼迫苏晴流产之后。“玩偶还在吗？”“在！在卧室！

”“带我去看看。”我站起身。李曼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

三她家是位于市郊的独栋别墅，装修极尽奢华，水晶吊灯，大理石地面，

但处处透着一股冰冷的、没有人气的味道。她的卧室很大，带着独立的衣帽间和浴室，

那张夸张的欧式大床对面，果然摆着一只柔软的羊皮沙发，那个穿着丝绸衣服的泰迪熊玩偶，

就端坐在沙发正中央。玩偶看起来很可爱，做工精良。但我一走进卧室，

目光就钉在了那个玩偶上。一股与李曼丽身上同源，却更加凝聚、更加阴邪的怨气，

正从玩偶内部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如同黑色的触须，缠绕着李曼丽日常活动的区域，

尤其是那张床。更诡异的是，玩偶那双本该是玻璃材质的、清澈的蓝色眼睛，

此刻在我灵觉的感知中，却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里面充斥着无尽的怨毒和悲伤。

我示意李曼丽停在门口，自己走上前。没有直接用手去碰，而是并指如剑，虚点在玩偶上方，

默运真气感知。一瞬间，更加清晰尖锐的婴儿啼哭声冲入我的识海，

带着被强行剥离母体、无法降生于世的滔天怨恨！而在这怨恨的核心，

缠绕着一缕不属于这婴灵本身的、阴冷的、带着明确恶意的引导力量！是了！就是这个！

那苏晴，不知从何处找来了邪术，将自己那未出世便夭折的孩子的魂魄，或者更确切地说，

是一缕先天怨气。禁锢在了这个玩偶里！并且以自身精血乃至更恶毒的东西为引，

将这婴灵炼制成了针对李曼丽的复仇工具！这玩偶，

就是一个温养、放大并定向释放婴灵怨气的邪恶法器！“问题就出在这玩偶上。”我收回手，

对脸色惨白的李曼丽说。“那……那快把它扔了！烧了！”她激动地喊道。“没用的。

”我摇头，“婴灵已经通过它和你建立了联系，怨气标记了你的气息。

除非从根本上化解这怨气，否则就算毁掉玩偶，它依然会跟着你，

甚至可能因为失去载体而变得更加狂躁。”更重要的是，必须找到施术者，也就是那个苏晴。

不切断她与这婴灵之间的控制联系，不化解她这个“母亲”的恨意，这诅咒就无法根除。

“那……那怎么办？”李曼丽彻底慌了神。“准备东西。”我沉声道，“朱砂，黄纸，

新的、未使用过的瓷碗，清水，还有你丈夫、以及那个苏晴的准确姓名和生辰八字，

如果能有他们的贴身物品或者照片最好。今晚，我试着先封住这玩偶，

隔绝它对婴灵的放大效应，再想办法找到那个苏晴。”李曼丽连连点头，

立刻打电话吩咐人去办。夜幕降临，别墅外的繁华都市灯火通明，而这栋豪华的宅邸内，

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阴冷。我在李曼丽的卧室中央清理出一块空地。用朱砂混合我的血，

在地板上画了一个复杂的封禁符阵。将那泰迪熊玩偶放置在符阵中央。取出准备好的黄纸，

我凝神静气，调动体内真气，笔走龙蛇，绘制了三道“缚灵镇煞符”。符成之时，

笔尖朱砂隐隐有流光闪过。“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五天魔鬼，

亡身灭形。所在之处，万神奉迎。急急如律令！”我口中念诵咒语，

将三道符箓分别贴在玩偶的额头和双眼之上。符箓贴上瞬间，

玩偶内部猛地传来一声尖锐到极致的啼哭，仿佛能刺破耳膜！整个玩偶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丝绸衣服无风自动，一股黑气试图冲破符箓的封锁！地板上的朱砂符阵骤然亮起红光，

将那试图溢出的黑气死死压住。我并指一点瓷碗中的清水，默念净天地咒，将水洒向玩偶。

“嗤——”如同冷水滴入热油，玩偶表面冒起缕缕青烟，那尖锐的啼哭变成了痛苦的哀鸣，

挣扎渐渐微弱下去。成了。暂时封印住了。我松了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婴灵本身怨力不算极强，但那股外来的、属于苏晴的恶意操控，让事情变得棘手。

“暂时封住了。”我对躲在门口、吓得面无人色的李曼丽说，“但根源不除，

这封印维持不了多久。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苏晴。

”李曼丽看着那个被符纸贴着、不再动弹的玩偶，眼神复杂，有恐惧，也有残留的恨意。

她拿出手机，开始动用人脉关系，疯狂地打听苏晴的下落。有钱人的效率确实高。

不到两个小时，消息传回来了。苏晴，在流产之后，就仿佛人间蒸发。最后出现的地点，

是城市另一端一个以混乱和廉价出租屋著称的城中村。有人隐约看到她精神状态很差，

经常去附近一个据说很灵验的、私下搞些不正规法事的“神婆”那里。神婆？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