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诈骗电话榨干积蓄的当晚，我从天台纵身跃下。再睁眼时，
手机屏幕正闪烁着那个熟悉的号码。“林小姐，
这里是市公安局刑侦科……”我听着曾经让我倾家荡产的说辞，指尖轻轻敲击桌面。
这次我笑着按下录音键：“继续说，我在做反诈宣传素材。”对方突然沉默，
然后传来低哑的轻笑。“真巧，我们也重生了一百八十七次——”“这是你第一次，
选择接电话。”---失重感还在拉扯着她的神经，永无止境的下坠，风声在耳边呼啸，
然后是……钝痛，碾碎每一寸骨骼的钝痛。林薇猛地睁开眼。眼前没有冰冷的水泥地，
没有模糊闪烁的霓虹灯光，只有熟悉的天花板，和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对面楼宇的灯光。
她躺在自己家的床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呼吸急促得像是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肺部火烧火燎。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胳膊、腿，
完整无缺，皮肤温热。不是那具支离破碎、躺在街角的冰冷躯体。她还活着。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正亮着，发出嗡嗡的震动声。那光线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僵硬地转过头，视线落在屏幕上。那一串数字……哪怕烧成灰她也认得。就是这串号码，
在一个小时前——或者说，在她的上一个人生里——彻底摧毁了她的一切。“林小姐，
这里是市公安局刑侦科……”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程式化的严肃，
与她记忆中的分毫不差。来了。又来了。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
冲上头顶。恨意，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四肢百骸里冲撞，几乎要将她从内到外烧成灰烬。
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声音，用精心编织的谎言，骗走了她工作五年省吃俭用存下的二十万，
又诱使她从各个网贷平台借遍了六十万。八十万。压垮了她所有求生希望的八十万。
让她从二十八楼一跃而下的八十万。现在，她回来了。回到了这个一切尚未发生，或者说，
即将再次发生的原点。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攫住了她。她深吸一口气，
那口气带着房间里的微尘味道，真实得让她想哭，又想放声大笑。她伸出手，
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拿起那个仿佛烫手的手机。“你的身份证涉及一桩重大洗钱案，
现在需要你配合我们，
将你名下所有资金转移到国家安全账户进行核查”对方的台词流畅得如同播放录音。
林薇没有像上一次那样惊慌失措地辩解，没有哭着哀求对方相信自己是个守法公民。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走到书桌旁，拉开椅子坐下，将手机轻轻放在桌面上。
指尖无意识地在木质桌面上敲了敲，然后，她按下了屏幕上的录音键。“继续说，”她开口，
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冰凉的笑意，“详细点。我在做反诈宣传素材，
正好缺你们这种最新话术的样本。”电话那头，流畅的叙述戛然而止。
预料之中的气急败坏没有出现，也没有立刻挂断电话。听筒里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微弱的电流声证明通话还在继续。这寂静有些反常，
漫长到林薇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离开了。然后，一声低哑的轻笑传了过来。那笑声很轻，
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穿透耳膜，直抵心脏。“真巧。”那个声音变了，
不再是之前那种伪装出来的温和严肃，而是变得低沉，
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疲惫感。
“我们也重生了一百八十七次——”林薇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凉透。
握着手机的手指失去了所有力气，手机滑落桌面，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平静地，一字一句地，砸在她的意识里。“——这是你第一次，选择接电话。
”手机与木质桌面碰撞发出的闷响，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清晰。林薇的手指还僵在半空，
维持着虚握的姿势，指尖冰凉，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耳朵里嗡嗡作响，
对方那句话像是一把生锈的锯子，
在她的大脑里反复拉锯……一百八十七次……重生……第一次接电话。每一个词她都认识，
但组合在一起，却构成了她无法理解的、打败认知的恐怖。电话那头也没有催促，
只是安静地等待着，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仿佛只是一个沉默的、通往深渊的洞口。
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林薇猛地吸进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刺得她喉咙发痛，却也强行拉回了她几乎溃散的理智。她俯身，
重新捡起桌上的手机，动作缓慢而僵硬，像是一个生锈的提线木偶。指尖触及冰冷的屏幕，
那点凉意让她打了个寒噤。“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不像她自己的。
对方似乎又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听不出任何愉悦，只有无边无际的倦怠。“字面意思，
林薇小姐。”他叫出了她的名字。不是资料上冷冰冰的“林女士”，而是全名。
带着一种……熟稔的，令人作呕的熟稔。“我们，”那个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或者说，在欣赏她此刻的惊骇，“在这个时间点上，循环了一百八十七次。而你，
在前一百八十六次里，要么惊慌失措地按照我们的‘指引’转走了钱，
要么……在某一次循环的后期，选择了从天台跳下去。”林薇的呼吸骤然停止。
跳下去……他连这个都知道。“死亡，或者资金成功转移，都会让一切重置，
回到这个电话打来的时刻。”对方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天气预报，“我们试过很多次，
很多……不同的‘剧本’。而你，这是你第一次，没有按照我们提供的任何一条路走。
”他轻轻“呵”了一声，带着点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新奇的味道。“你选择了录音，
还说……要当反诈素材。”荒谬。极致的荒谬感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她的脚踝，膝盖，
胸口，让她窒息。她以为自己是侥幸的重生者，带着复仇的怒火归来，
却发现对方是困在时间牢笼里一百八十七次的恶魔。她以为的绝地反击，在对方眼里，
或许只是一场演砸了无数遍的戏剧里，一次微不足道的、意外的卡壳。
“为什么……”她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告诉我这些？”“因为‘规则’变了，
林小姐。”对方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隐秘的、诱人堕落的意味，
“无止境的重复令人厌倦。我们想……结束它。而你的这次‘不同’，或许就是钥匙。
”结束？这个词汇像是一点微弱的火星，落在她早已被绝望和仇恨浸透的心田上。
她不想再死一次。更不想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再次被榨干每一分价值，然后被推下深渊。
“怎么结束？”她听到自己问，声音嘶哑。“见面谈。”对方回答得异常迅速，
仿佛早就等着她这句话。“明天下午三点，‘遗忘’咖啡馆，靠窗最后一个卡座。
”“我凭什么相信你？”林薇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与虎谋皮，她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如果对方说的有一丝可能是真的呢？
如果这真的是打破这该死循环的唯一机会呢？“你可以不来。”对方无所谓地说，
那种倦怠感再次浮现，“然后，等待下一次重置。或许是一百八十八次，或许……是永远。
毕竟，我们有的是时间‘磨合’，直到你再次做出‘正确’的选择。
”通话***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急促的忙音，一声声敲打着她的耳膜。林薇缓缓放下手机，
屏幕暗了下去，映出她苍白如纸、写满惊惶的脸。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
勾勒出她上一世纵身跃下的轮廓。这一次，她没有跳下去。但她似乎，
踏入了一个比坠落更深、更黑暗的陷阱。明天下午三点，“遗忘”咖啡馆。她去，还是不去？
掌心被掐出深深的月牙痕，隐隐作痛。她看着窗外，眼神从最初的混乱和恐惧，
慢慢沉淀下来，凝结成一种冰冷的、孤注一掷的决绝。她没有退路了。从来就没有。
窗外的霓虹灯光像冰冷的彩色毒液，渗进房间，在地板上投下扭曲的光斑。
林薇维持着放下手机的姿势，很久，很久。直到双腿因为僵硬而发出***的酸麻，
她才缓缓直起身。心脏依旧在失控地狂跳，撞击着胸腔，
提醒她刚才那通电话不是濒死前的幻觉。一百八十七次循环。
对方是重置了一百八十七次的诈骗犯。而她，是第一次“接起电话”的变量。荒谬绝伦，
却又……逻辑自洽。否则，如何解释对方那洞悉一切的语气？
如何解释他那句“这是你第一次选择接电话”？她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
楼下街道车水马龙，霓虹闪烁，与她纵身跃下那晚看到的景象别无二致。只是这一次，
她站在这里，呼吸着带着微尘的空气，还活着。“遗忘”咖啡馆。她低声重复这个名字，
舌尖尝到一丝讽刺的味道。遗忘？她什么都忘不掉。那八十万的债务，催收电话的辱骂，
父母哭红的双眼，还有坠落时耳边呼啸的风声……历历在目。去，还是不去？
对方的目的不明。结束循环？听起来像天方夜谭。更可能的是，
这是一个新的、更精密的陷阱。或许是因为她这次“异常”的反应，
让他们觉得单纯的电话诈骗已经不够“稳定”，需要将她诱骗到线下，进行更彻底的控制？
但不去呢？像那个声音说的，等待下一次重置？在某个她毫无所觉的时刻，
再次回到这个房间，接到这个电话，然后重复之前的悲剧？要么被骗光一切，
要么在某个循环的尽头，再次选择结束生命？不。她用力闭上眼，指甲更深地掐入掌心。
尖锐的疼痛让她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她不能再回到那种绝望里。一次就够了。
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更深的阴谋，她也要去。至少，这是一条未曾走过的路。
一个打破既定命运的可能。决心一旦下定，冰冷的理智便开始回笼。她不能毫无准备地去。
转身，快步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着她的脸。她深吸一口气，
开始在搜索框里输入“遗忘咖啡馆”。地址很快跳了出来，
位于城市另一端一个不算太繁华的街区，评价寥寥，看起来普普通通。她调出电子地图，
仔细查看咖啡馆周围的环境。临街，对面有一家便利店，旁边是几家关闭的店铺，
更远处有一个社区公园。不算太偏僻，但也绝非热闹所在。然后，
她点开了手机里的录音文件。刚才那通电话的最后部分，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
“……我们也重生了一百八十七次——”“——这是你第一次，选择接电话。
”“……我们想……结束它。”“明天下午三点，‘遗忘’咖啡馆，靠窗最后一个卡座。
”她将这段录音备份到云端，又复制了一份到隐蔽的文件夹。做完这一切，她想了想，
拿出一个平时不怎么用的旧U盘，将录音文件拷了进去。接着，她开始翻箱倒柜，
找出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黑色双肩包。她往里面放了几样东西：那个存有录音的旧U盘，
一小瓶防狼喷雾，一个充满电的充电宝，还有一小叠现金。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
那把她用来拆快递的、不算锋利但足够坚硬的美工刀上。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走过去，
将美工刀也塞进了背包的夹层里。做完这些，她坐在床边，看着那个收拾好的背包，
心脏沉甸甸的。这微不足道的准备，在能够循环一百八十七次的对手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如同孩童的玩具。但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这是她在绝境中，能为自己的生命争取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