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御花园的琉璃亭内，萧剑独自凭栏，望着池中月影怔怔出神。
三日前，吏部的任命文书己到——授江南道监察御史，正合他浪迹天涯的夙愿。
可此刻，那纸文书在袖中竟有千斤重。
“就知道你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萧剑转身，见晴儿提着琉璃灯踏月而来。
灯影朦胧，映得她如玉的面庞愈发清丽。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萧剑解下外衫为她披上，动作自然得仿佛早己做过千百回。
晴儿将灯笼挂在亭角，从食盒中取出一壶酒，两只白玉杯：“听说你后日就要启程了，特来为你饯行。”
萧剑接过酒杯，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两人俱是一颤。
“江南...是个好地方。”
晴儿望着池中破碎的月影，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听说这个时节，西湖的荷花正好。”
萧剑仰头饮尽杯中酒，苦涩一笑：“是啊，终于可以亲眼看看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盛景了。”
一阵沉默。
只有夏虫在草丛间鸣叫，声声催人心慌。
“萧剑，”晴儿忽然抬头，眼中水光潋滟，“你能不能...不走？”
萧剑怔住。
他从未听过晴儿用这般恳求的语气说话。
“今日我去看望小燕子，”晴儿继续道，声音微微发颤，“她虽强颜欢笑，但我看得出来，知画的事让她心力交瘁。
永琪虽护着她，可这深宫之中，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握住萧剑的手，指尖冰凉：“你若走了，小燕子就少了一个可以倚仗的人。
我...我也少了一个可以商量的人。”
萧剑反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指，心头巨震。
他何尝不知宫中险恶？
何尝不明白晴儿的担忧？
“可是晴儿，”他艰难开口，“我若留下，以什么身份？
江湖浪子萧剑，如何在这紫禁城中立足？”
“你可以参加科考。”
晴儿目光灼灼，“以你的才华，定能金榜题名。
皇上赏识你的才能，你若入仕，必得重用。”
萧剑摇头苦笑：“你我都知道，我向来不喜官场束缚。”
“那就为了小燕子，为了我...”晴儿的声音低了下去，脸上泛起红晕，“勉强一次，可好？”
月光下，她眼中泪光闪烁，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
萧剑望着这双眼睛，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她也是这样倔强地看着他，将受伤的他藏在慈宁宫偏殿，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三日。
那时他就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格格，骨子里有着不输任何人的坚韧。
“好。”
一个字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惊讶。
晴儿眼中瞬间绽放出光彩，仿佛万千星辰落入其中。
“不过，”萧剑正色道，“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要保护好自己。”
他深深望进她的眼睛，“你的安危，比我的自由更重要。”
晴儿的脸更红了，却坚定地点头：“我答应你。”
次日清晨，养心殿内。
乾隆惊讶地看着跪在殿前的萧剑：“你不是后日就要启程赴任了吗？
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萧剑抬头，目光平静而坚定：“回皇上，萧剑深思熟虑，愿留在京城为朝廷效力。
江南虽好，终究不如天子脚下更能报效皇恩。”
乾隆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朕记得你曾婉拒京官职位，说向往江南山水，不惯官场束缚。
怎么，如今转了性子？”
“人各有志，亦各有责。”
萧剑垂首，“萧剑认为，在京中能为朝廷做更多事。”
乾隆沉默片刻，忽然笑道：“是为了晴儿吧？”
萧剑心头一跳，却面不改色：“不全是。
更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好一个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乾隆抚掌大笑，“既然如此，朕就准你所请。
正好礼部有个员外郎的缺，你先历练历练。”
“谢皇上隆恩！”
萧剑叩首。
退出养心殿时，萧剑在宫门外遇见了等候多时的晴儿。
“怎么样？”
她急切地问。
萧剑微笑点头：“皇上准了，授礼部员外郎。”
晴儿长舒一口气，眼中却泛起泪光：“对不起，让你放弃了自己的梦想...晴儿，”萧剑轻声打断她，“我放弃的不是梦想，而是以另一种方式成全更大的梦想——那就是守护你的梦想。”
他伸出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珠：“等小燕子处境安全，等永琪处理好这段关系，我们就离开京城，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你愿意等我吗？”
晴儿扑入他怀中，泪中带笑：“从认识你那一天起，我的心就己经做出了选择。”
远处，知画站在假山后，冷眼看着相拥的两人，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好一对痴情儿女...”她轻声自语，“只可惜，这深宫之中，最容不下的就是真情。”
她转身离去，裙裾在晨风中翻飞，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蝶，美丽却暗藏杀机。
萧剑和晴儿都没有注意到远处的窥视。
此刻，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和那个关于未来的承诺。
然而他们都明白，从这一刻起，萧剑的仕途、晴儿的处境、小燕子的安危，都将因为这一个决定而改变。
宫墙深深，前路漫漫，等待他们的，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但至少此刻，月光知道，清风知道，他们的心，紧紧相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