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穆睁开眼时，天色未明，屋外风声惨烈，瓦檐滴水。
昨夜的客栈房间光线昏暗，他伏在满是裂痕的木桌旁，大脑一片混沌。
余温尚存的粗布被褥下，湿冷钻入骨髓。
陌生而逼仄的空间让人窒息，他试图回忆——那场雨夜车祸、朦胧灯光，和不断断裂的现实……但脚下此刻的木板、耳畔的闷雷，还有自身奇异的困乏，全都昭示着这不是一场梦。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一阵低语，不远处传来嘈杂争吵，却夹杂着压抑的怒意。
秦穆屏住呼吸，耳朵贴近门缝，隐约分辨出几句。
“昨晚那新面孔，看着就不安生！”
“谁知道是哪路货色？
有钱没钱，不敲一把，岂不白住了这地儿？”
“等下动手。
城南‘虎三’也在，看他怎么应付。”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三名汉子拥入，一人身穿灰布短打，满脸络腮胡子，眼神阴狠；另两人模样猥琐，哄笑着靠近。
秦穆肌肉本能绷紧，手心攥着桌下那半截木勺，指节发白。
络腮胡冷笑，语声沙哑：“这位爷，头一回来‘东柳巷’吧？
咱们讲规矩，新人进门，不孝敬点见面钱，可不成。”
秦穆抬头，眸光一闪。
他己察觉周围形势，不敢妄动，只淡淡道：“在下刚来此地，路费盘缠尽失，实在无力奉上。”
灰衣汉眼中讥讽加深，示意旁边人堵住门。
他靠近几步，伸手欲夺秦穆身上的布袋：“没钱？
少套近乎，把值钱的交出来！”
秦穆脑海急速运转。
武学窍门一无所知，但他习惯性地审视局势：房间狭小，距离咫尺；强制夺物只是试探，真正下手必有后招。
环顾西周，他竭力挤出一丝冷静，试图用语言争取时间。
“你们既然地头熟，想必知道客栈门规，今日动手，对掌柜不好交代吧？”
络腮胡一怔，而旁边汉子“哼”了一声：“我们兄弟管东柳巷不是一天两天，这里谁说了算？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未说完，灰衣汉抽刀出鞘，刀锋在灯下泛冷。
他逼近秦穆，欲以气势压迫。
秦穆死死盯着那短刀，却将注意力集中到背对窗户的一人，察觉其左手不时试探腰间，似有暗器。
突然灵机一动，秦穆放低声音，扬声道：“你们若真想得手，却无须三人齐至。
莫非怕我背后还有人？
东柳巷近来治安不靖，不如大家冷静几分，何必惹事上身。”
话语略微缓和气氛，众人皆有迟疑。
秦穆心知这是缓兵之计，但内心并无十足把握。
一名汉子颇为狐疑，望向门外。
络腮胡却一哂：“小子，花言巧语是骗不了我的。
你背包成色不凡，定有银两。
识相的自己掏出来，以后少在这招摇。”
秦穆手指微颤，眼神却镇定下来。
他将包袱放至桌上，用极慢动作打开，尽显无害：“包里只有几本书，银两早失。
若三位兄台不放心，尽可查验。
但此地人多眼杂，闹出大动静，恐未必能善了。”
话音甫落，门外似有脚步急促。
几人戒备分散。
秦穆借机拇指在包袱内侧划开，用力将唯一的一只铜钱弹出，落地清脆。
他笑道：“最值钱的都己落地，三位若不嫌弃，拿去便是。”
偌大的房间，气氛倏然收紧。
灰衣汉面上抽动，正欲发作，忽被门外喝声打断：“三位大爷，掌柜喊人来查了！”
门口站着一名伙计，神色惶恐，眼光飘忽却带着一丝警告。
秦穆心头一宽，知道矛盾暂时缓解，便顺势将包袱放开，坐回桌旁。
络腮胡不甘心，却又不想在客栈闹事，朝秦穆重重瞪了一眼：“有种别落在虎三爷手里，下次再见，看你怎么收场！”
三人鱼贯而出，留下门板晃荡。
秦穆全身松懈，一身冷汗。
客栈内渐渐安静，只余窗外细雨。
秦穆凝视落地的铜钱，心思百转。
他想起刚才那些试探与威胁，明白此地江湖绝非儿戏，规则不过是强者手下的幌子。
自己身无寸铁，无亲无故，只能暂且应付。
腹中微动，他起身走向楼下。
客栈堂内人声鼎沸，却都低着头，不愿多事。
秦穆打量这群江湖旅人，衣着各异，有刀客、有商贩、有流浪艺人。
桌旁一名青衫男子笑意爽朗，举杯时目光与秦穆相触，微微点头。
他知那数名地头蛇并未走远，时不时在角落投来阴霾目光。
秦穆暗自记下刚才冲突，又向掌柜要了一只清粥，尽量低调地进食。
刚咽下一口温热米粥，楼下忽而一阵骚乱。
门外传来争吵。
一名身披雨蓑的汉子闯入，浑身带血，跌坐堂中。
众人惊叫，有人慌忙避让，有人侧目不语。
秦穆心头紧绷，不觉握紧筷子。
青衫男子朝伤者走去，蹲身察看。
秦穆再看那人，认出正是方才在门外见到的地头蛇“虎三”。
血迹从虎三肩头渗出，染红半边衣襟。
掌柜畏畏缩缩，命人倒水、包扎。
虎三却呲牙，厉声喝令众人闭口。
全堂气氛陡然紧绷，数名地头蛇同伴乱做一团，却无一人敢靠近。
青衫男子摘下刀鞘，温声道：“这位兄台，伤在要害，需尽快处理。”
虎三瞪眼：“多管闲事？”
男子从容：“若不治，怕是撑不过今晨。”
虎三哼了一声，终未拒绝。
秦穆鼓足勇气，走上前来。
青衫男子见状，眉目柔和，却并未警惕。
他低声道：“公子若懂医理，可助我一臂。”
秦穆摇头，只是见势不妙，怕场面再生波澜。
但他见虎三伤口血流不止，忽忆现代急救知识，灵机一动。
他俯身，用湿布压住出血处，轻拭伤口。
青衫男子点头：“止血要快，切莫拖延。”
虎三咬牙强忍，不再叫骂。
秦穆嘴唇干裂，却极力镇定，把昨日在书上看到的旧法搬出来：“需用热水清理伤口，千万不可用生酒草药，否则反而感染。”
在场众人听得不明所以，却见伤者疼痛稍止，神色略缓。
青衫男子目露惊奇：“秦兄自有妙法？”
秦穆苦笑：“略懂皮毛而己。”
客栈堂中终于安定。
掌柜忙不迭答谢，两名北方胡客将银钱扔在桌上，低语：“这新来的倒有些意思。”
青衫男子主动介绍：“褚惊涛，武林正派弟子，见兄台机敏，今日多得一友。”
秦穆微顿，心头一暖。
褚惊涛首爽而坦率，与方才一众地痞形成鲜明对比，令他倍感亲切。
虎三被安置妥当，气氛渐缓。
地头蛇余党无奈离去，客栈众人纷纷侧目，暗思秦穆与褚惊涛之关系。
之后，褚惊涛邀他同桌。
两人交谈间，秦穆以现代视角分析当前乱局，褚惊涛则说起东柳巷近来不安，武林门派南北对峙，地头蛇横行无忌。
秦穆听得出，盛武朝江湖繁复，潮水暗涌——稍有不慎便是祸端。
饭后，褚惊涛为他描绘江湖门派隐秘和地头规矩，言语间流露几分忧虑。
秦穆不动声色，将所有异样都牢记心头。
临近黄昏，二人步出客栈。
远处坊巷里，地头蛇人影稀疏，却仍有视线冷冷追随。
褚惊涛示意小心，低声笑道：“江湖虽乱，但也讲规矩。
秦兄若遇险，尽可来寻我。
只身一人，难免为人所算。”
秦穆点头，望向远方褪去的雨云，心头沉重。
他知道，这片陌生土地每一寸都潜藏着规则与杀机，无论自己是否愿意，都被卷入这场无法逃避的风暴里。
他们并肩离去，夕阳在巷口绽放，暗红的光洒在青石板上。
秦穆收紧包袱，向褚惊涛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容。
此刻，他终于明白——江湖初入，危险不止眼前，更在身后无形之处。
而每一个抉择，都关乎生死存亡。
风掠巷尾，秦穆脚步未停。
他隐隐察觉，有更多的目光在暗处窥视着自己，也许，那只是江湖危局的冰山一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