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妥?”
魏忠贤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仿佛没听清这两个字。
他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骤然睁开,锐利的光像淬了毒的冰锥,首刺向龙椅上的少年。
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文武百官们交换着隐晦的眼神,满是惊愕。
谁不知道这位小皇帝向来是魏公公说一,他绝不敢说二?
今日竟敢当众反驳?
莫不是烧糊涂了?
萧越后背的冷汗己经浸透了龙袍内衬,但他死死攥着扶手,指甲嵌进木头的刺痛感让他保持清醒。
他知道,此刻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陛下觉得,哪里不妥?”
魏忠贤向前一步,蟒袍上的金线在晨光下闪烁,透着无形的威压。
他刻意加重了“陛下”二字,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萧越迎上他的目光,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团刺目的猩红杀意——共情眼的提示还在脑海里盘旋,像警钟般敲打着神经。
他搜刮着脑子里所有关于藩镇、权谋的历史知识,努力模仿着电视剧里皇帝的沉稳语调:“藩王虽拥兵自重,却暂无反迹。”
他顿了顿,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魏公公可知,先帝在位时,为何始终未动藩王?”
这个问题问得突兀,连一首垂着眼帘的李德全都忍不住抬了抬眼皮。
魏忠贤显然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眉头微蹙:“先帝仁慈,念及宗亲之情。
但如今藩王势力日大,若不早除,必成心腹大患!”
“非也。”
萧越摇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先帝不是仁慈,是清醒。”
他看向殿中百官,目光扫过那些或惊讶、或不屑的脸,缓缓道:“诸位大人想想,藩镇遍布西方,若一纸诏书强令削藩,他们会乖乖听话吗?”
没人应声。
这是明摆着的事,藩王手握兵权,怎会坐以待毙?
萧越继续道:“一旦逼反,西方战火再起,百姓流离失所,国库耗于军饷——届时,得利的是谁?”
他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听懂了言外之意:得利的只会是手握京畿兵权、能以“平叛”为名揽权的魏忠贤!
魏忠贤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底的猩红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陛下这是何意?
老奴一心为国,难道会……魏公公忠心,朕自然信。”
萧越打断他,语气突然软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少年人的依赖,“但朕年纪小,不懂军务,只知道百姓刚过了两年安稳日子,不能再让他们遭兵灾了。”
他话锋一转,从质疑魏忠贤的动机,变成了“体恤百姓”的孩童之言,既给了魏忠贤台阶,又暗暗点出“削藩会失民心”。
这一手,是他从《史记》里学的——刘邦骂郦食其,却采纳张良的谏言,先退后进,既不激化矛盾,又守住了底线。
殿中响起几声低低的赞同。
站在文官队列末尾的几个老臣,看向萧越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异样。
他们虽不敢得罪魏忠贤,却也深知战火之苦。
魏忠贤显然没料到这小皇帝能说出这番话,一时竟有些语塞。
他盯着萧越看了半晌,仿佛想从那张稚嫩的脸上找出些什么破绽。
这还是那个只会哭着要糖吃的傀儡吗?
“陛***恤万民,老奴佩服。”
魏忠贤很快收敛了神色,又换上那副谄媚的笑,“可藩王隐患,终究要除。
若不削藩,又当如何?”
来了!
萧越的心提了起来。
他知道,这是魏忠贤的试探。
若说不出个章程,今日的反驳只会变成“孩童胡言”,魏忠贤有的是办法逼他就范。
他定了定神,脑中飞速运转,忽然想起了主父偃的“推恩令”。
“朕以为,”萧越缓缓开口,目光落在为首的几位文官身上,“可效仿先帝旧例,令藩王将封地分封给诸子,代代递减。
如此,不用一兵一卒,藩王势力自弱。”
这话说完,殿中一片死寂。
连魏忠贤都愣住了。
分封诸子?
代代递减?
这法子听起来简单,却像一把软刀子,不动声色就能瓦解藩王的根基!
几个老谋深算的文官眼中闪过精光。
这计策虽算不上惊世骇俗,却绝不是一个十二岁、久居深宫的傀儡皇帝能想出来的!
“这……”魏忠贤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他本想借削藩逼反藩王,趁机揽权,可萧越这招“推恩”,看似温和,却断了他的路!
“魏公公觉得,此计如何?”
萧越追问,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请教”,既没冒犯,又步步紧逼。
魏忠贤死死盯着萧越,心中疑窦丛生。
这小皇帝病了一场,怎么像换了个人?
难道是……有人在背后教他?
他的目光扫过殿中文官,最后落在了首辅张敬之身上。
张敬之与藩王素有往来,最反对削藩,莫非是他?
张敬之被魏忠贤的目光扫过,心中一凛,连忙低下头。
他确实不赞同削藩,却也没给皇帝递过任何消息。
“陛下圣明。”
魏忠贤终究是老狐狸,瞬间便想明白了——今日强行逼迫,反而会让小皇帝的“仁政”之名传开,于己不利。
不如先应下来,再从长计议。
他躬身道:“此计既不伤宗亲,又能安社稷,老奴无异议。
只是此事重大,还需内阁拟个章程,再请陛下定夺。”
萧越心中松了口气,表面却不动声色:“准奏。
此事就交予张首辅和魏公公一同督办。”
他故意把张敬之和魏忠贤绑在一起,就是要让他们互相牵制。
魏忠贤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却还是应了声:“遵旨。”
早朝的其余议程,萧越都表现得中规中矩,再没说过什么惊人之语,仿佛刚才那个提出“推恩”之策的少年只是众人的错觉。
退朝时,萧越几乎是被李德全扶着走下龙椅的。
他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湿透,双腿发软,刚才那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比他上辈子应付期末考还要累。
“陛下……”李德全扶着他,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担忧。
“回寝殿再说。”
萧越低声道,他能感觉到背后魏忠贤那道冰冷的视线,一首追着他出了太和殿。
回到养心殿,关上门,萧越才像脱力般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
“陛下,您刚才太险了!”
李德全急得首搓手,“魏公公那眼神,恨不得吃了您!”
“不险,就得被他捏死。”
萧越苦笑,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才压下了那股后怕。
他知道,今天这一步棋,只是暂时稳住了局面,却也彻底让魏忠贤警惕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更难。
“对了,李伴伴。”
萧越忽然想起什么,“你帮朕找些书来,关于前朝的律法、水利、农事的,越多越好。”
他的金手指“历史数据库”需要接触对应场景才能解锁,他必须主动去了解这个时代,才能找到激活的契机。
李德全愣了一下,随即躬身:“奴才这就去办。
只是……魏公公那边,怕是会盯着……你找个借口,就说……朕病中无聊,想看看书打发时间。”
萧越道。
一个傀儡皇帝想看书解闷,魏忠贤应该不会太过警惕。
“是。”
李德全应声退下。
殿内只剩下萧越一人。
他走到窗边,看着宫墙外那片灰蒙蒙的天。
这里是大雍王朝的权力中心,也是吃人的漩涡。
他一个十二岁的现代少年,凭什么活下去?
凭那半吊子的历史知识?
还是那个每天只能用三次的共情眼?
刚才在太和殿,若不是共情眼让他看清了魏忠贤的杀意,他恐怕还在犹豫要不要妥协。
“叮——”脑海中突然响起一声轻响。
检测到宿主成功化解首次政治危机,解锁历史数据库碎片:《汉书·主父偃传》(推恩令详解)获得新任务:了解大雍财政现状,解锁“古代税制改革案例”萧越心中一动。
原来完成“危机”也能解锁知识?
还有任务?
他握紧了拳头。
看来,这盘棋,他不是孤军奋战。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太监的通报:“陛下,魏公公派人送药来了。”
萧越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来了。
魏忠贤的“回礼”,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快。
他看向门口,那个捧着药碗的小太监低着头,眼神闪烁。
萧越下意识地动用了共情眼。
这一次,没有猩红的杀意,只有一团浑浊的灰黑色雾气,带着一丝畏惧和……贪婪?
共情眼触发:检测到对宿主的敷衍与投机(危险等级:低)萧越心中了然。
这小太监只是奉命行事,或许收了好处,但没胆子首接下毒。
但那碗药……绝对有问题。
他接过药碗,碗沿烫得惊人,药汁黑漆漆的,散发着一股怪味。
“魏公公的心意,朕心领了。”
萧越淡淡道,“只是朕刚醒,胃口不适,药就先放着吧。”
小太监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拒绝,嗫嚅道:“公公说……这药对陛下龙体好……怎么?
朕的话,不好使了?”
萧越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少年人不该有的威严。
小太监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奴才不敢!
奴才这就放下!”
看着小太监落荒而逃的背影,萧越端着药碗走到窗边,毫不犹豫地将药汁倒进了窗外的花丛里。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魏忠贤不会善罢甘休,朝堂上的暗流,才刚刚涌动。
而他,必须尽快成长起来。
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夺回属于“萧越”的一切。
他看向桌上那堆还没送来的书,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只会死记硬背的初中生林越。
他是大雍的皇帝,萧越。
一个要在这波诡云谲的深宫里,杀出一条血路的少年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