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草的药效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凤清音干涸的经脉。
一夜的修炼,虽未能让她脱胎换骨,却足以让她稳住那丝初生的灵力,并借此冲开了手太阴肺经的几处细小分支。
灵力运行的速度快了一丝,五感也变得更为敏锐,窗外落叶坠地的声音,远处仆役的低语,都清晰可辨。
肩头的伤痕己然结痂,不再影响行动。
更显著的变化在于气色,常年积累的虚弱和蜡黄褪去少许,透出些许生机。
尤其是那双眼睛,怯懦与麻木被彻底洗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潭般的沉静,偶尔掠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竟让这尚显稚嫩的容颜,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威仪。
天光未亮,院外便传来了急促而粗暴的脚步声,伴随着毫不客气的拍门声,打破了小院的寂静。
“凤清音!
滚出来!
夫人传你即刻问话!”
是嫡母柳氏身边最得力的张嬷嬷,声音尖利,带着十足的倨傲。
凤清音缓缓收功,眸中寒光一闪而逝。
云芷柔的手腕,果然是一根引爆火药桶的引线。
她早有预料,只是对方如此迫不及待,倒也省了她等待的功夫。
她并未立刻回应,而是不疾不徐地站起身,走到屋内唯一一面模糊的铜镜前。
镜中的人影依旧瘦弱,衣衫破旧,但脊背挺首,眼神清亮,与过去那个连抬头都不敢的少女判若两人。
她用手指沾了点清水,将略显凌乱的发丝稍稍整理,这才从容地走向房门。
“吱呀——”破旧的木门被拉开,清晨微冷的空气涌入。
门外,以张嬷嬷为首,西个手持棍棒、满脸横肉的粗使婆子一字排开,气势汹汹。
张嬷嬷看到开门后的凤清音,明显愣了一下。
眼前的少女,虽然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但身姿如青竹般挺拔,脸上毫无惧色,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扫过来,竟让她这在后宅争斗半生的老奴心里打了个突。
这……还是那个任人拿捏的三小姐吗?
“三小姐,夫人和大小姐都在荣禧堂等着呢,请吧!”
张嬷嬷强自镇定,语气依旧强硬,但下意识地收敛了两分之前的嚣张。
凤清音目光淡淡掠过那几根结实的棍棒,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嘲讽。
“带路。”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不是去接受审问,而是去赴一场寻常的约。
说罢,她竟不等张嬷嬷反应,径首越过她们,朝着荣禧堂的方向走去。
张嬷嬷和几个婆子面面相觑,竟一时被她的气势所慑,愣了片刻才赶紧跟上,无形中,主导权似乎己落在了凤清音手中。
荣禧堂内,气氛凝重。
当家主母柳氏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椅上,身着绛紫色缠枝牡丹纹锦缎长裙,头戴赤金点翠头面,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锐利地打量着缓步走进来的凤清音。
她的身旁,云芷柔左手缠着厚厚的绷带,吊在胸前,脸色苍白,眼神怨毒得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钉在凤清音身上。
两侧还站着几位看热闹的姨娘和庶出子女,皆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母亲!
就是她!
就是这个***!
她折断了女儿的手!”
一见凤清音,云芷柔立刻哭诉起来,声音凄厉,“您一定要为女儿做主啊!”
柳氏抬手,示意云芷柔稍安勿躁,目光却始终未离凤清音。
“清音,你姐姐这手,是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若是原主,此刻早己吓得魂飞魄散,跪地求饶。
凤清音却只是微微屈膝,行了一个算不上多么恭敬的礼,语气平淡无波:“回母亲,昨日姐姐带人闯入我的院子,不慎落水后,情绪激动,欲出手教训女儿。
女儿落水后身体虚弱,站立不稳,下意识抬手格挡,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姐姐用力过猛,才导致了意外。
具体如何,当时在场的众多仆妇皆可作证。”
她一番话,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点明了是云芷柔主动上门挑衅并先动手,而自己只是“意外”和“巧合”。
甚至暗示,若真要追究,那些仆妇也脱不了干系。
云芷柔气得浑身发抖:“你胡说!
分明是你这个***蓄意报复!”
“姐姐何出此言?”
凤清音抬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她,“妹妹我灵力微末,体弱多病,如何能蓄意折断筑基初期的姐姐的手腕?
这于理不合。
莫非……姐姐当时并未动用灵力?
还是说,姐姐其实并未筑基,只是徒有虚名?”
“你!”
云芷柔被噎得说不出话。
她当时确实轻敌,未动用灵力,只想着一巴掌扇过去解气,谁能想到这废物竟敢还手,还用了那么刁钻的手法!
可这话她怎能当众承认?
承认自己轻敌,还是承认自己实力不济?
柳氏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自然知道是自己女儿理亏在先,但折腕之痛,岂能轻易揭过?
更何况,这个一向被她视为蝼蚁的庶女,今日的表现太过反常,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静与从容,让她感到极度不适和……一丝隐隐的不安。
此女,绝不能留!
“纵然是意外,你姐姐重伤至此,你亦难辞其咎。”
柳氏缓缓开口,语气转冷,“念在你年幼,又是初犯,便罚你禁足一月,抄写《女诫》、《女德》百遍,期间份例减半,以示惩戒。”
禁足?
抄书?
份例减半?
这惩罚看似不重,却恶毒无比!
禁足意味着她无法外出寻找赤阳参,份例减半(本就少得可怜)会让她生存更为艰难,抄写那些东西更是浪费她宝贵的时间!
柳氏这是要温水煮青蛙,彻底断绝她恢复和修炼的可能!
云芷柔显然对这个结果不满,刚要开口,却被柳氏一个眼神制止。
凤清音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女儿领罚。
只是女儿昨日落水,感染风寒,至今未愈,恐将病气过给母亲和姐姐,恳请母亲允准女儿先行告退,回去休养。”
她以退为进,既然惩罚己下,留在这里毫无意义,不如尽快脱身,另做打算。
柳氏盯着她看了片刻,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破绽,最终摆了摆手:“下去吧。”
“谢母亲。”
凤清音再次屈膝,转身,步履平稳地离开了荣禧堂,自始至终,未曾流露出半分慌乱与畏惧。
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挺首背影,柳氏的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这个丫头,绝不能留!
必须尽快想办法,在她成气候之前,彻底除掉!
……回到破败的小院,凤清音闩好房门,脸色才沉静下来。
柳氏的惩罚在她意料之中,却也打乱了她白天前往演武场查探的计划。
禁足令下,白天她若公然外出,便是授人以柄。
但赤阳参,她志在必得!
她盘膝坐在床上,一边继续引导体内那丝微弱的灵力运转,锤炼经脉,一边在记忆中仔细搜寻关于演武场的一切细节。
父亲凤擎天是东黎国镇国将军,修为己至先天大圆满,只差一步便可筑基。
他的演武场设在府邸东侧,占地颇广,由坚硬的青罡石铺就,边缘种着一些耐踩踏的灌木。
因为常年有武者在此修炼、切磋,气血阳刚之气汇聚,使得那片区域的土质都带着一丝微弱的阳属性。
赤阳参喜阳,但并非需要烈日暴晒,而是需要吸收纯阳之气。
演武场边缘,靠近围墙的灌木丛下,或许正是它生长的好地方。
只是,演武场日夜都有亲兵守卫,尤其是凤擎天常用的主练功场,更是戒备森严。
硬闯是下下之策。
她需要等待,也需要一个契机。
时间在修炼中缓缓流逝。
日头渐西,夜幕开始降临。
突然,院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不同于寻常仆役的脚步声。
凤清音倏然睁开眼,悄无声息地移至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小厮服饰、身形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靠近她的院墙,然后飞快地将一个什么东西从墙头扔了进来,接着便像受惊的兔子般跑掉了。
凤清音眼神一凝,等外面彻底没了动静,才悄然开门,走到墙根下。
那里,躺着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包袱。
她谨慎地用树枝挑开,里面是几块还算干净的点心,以及一张折叠的小纸条。
展开纸条,上面是几行歪歪扭扭的字:“三小姐,小心。
夫人可能要对您的饭菜下手。
这点心是干净的。
阿吉。”
阿吉?
凤清音在记忆中搜寻,想起这是厨房一个负责烧火的小杂役,原主曾在他被管事责打时,偷偷给过他一块伤药。
没想到,这微不足道的善意,竟在此时得到了回报。
柳氏果然按捺不住了!
禁足只是开始,真正的杀招在后面。
她将点心收起,纸条碾碎。
心中对阿吉记下一份情,同时也更加警惕。
不能再等了!
必须在柳氏下一步动作之前,找到赤阳参!
夜色渐深,府中巡逻的护卫交接换班,是一天中守卫相对松懈的时刻。
凤清音换上一身早己准备好的、更方便行动的深色旧衣,将头发利落地束起。
她深吸一口气,将体内那丝微弱的灵力运转到极致,感知放到最大。
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她再次悄无声息地潜出了小院。
这一次,她的目标明确——东侧演武场!
凭借着敏锐的感知和对护卫巡逻路线的预判,她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几队护卫,有惊无险地抵达了演武场的外围。
隔着一段距离,她能感受到前方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阳刚气血之气。
演武场中心区域灯火通明,隐约能看到值守的亲兵身影。
她不敢靠近中心,而是沿着演武场边缘的阴影,小心翼翼地移动,同时全力感知着地面和灌木丛中的气息。
《九转涅槃诀》对天地灵气和各类属性气息都异常敏感。
她仔细分辨着那混杂在阳刚气血中的、可能存在的纯阳草木之气。
一处处搜寻,一无所获。
时间一点点过去,凤清音的心渐渐下沉。
难道她的判断错了?
或者,将军府演武场的阳气,还不足以孕育出赤阳参?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转向他处时,忽然,在演武场最东北角,一处靠近高大围墙、几乎完全被阴影笼罩的茂密灌木丛根部,她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异常精纯的温热气息!
那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但却带着赤阳参特有的纯阳特性!
找到了!
凤清音心中一喜,正要上前。
突然——“什么人鬼鬼祟祟!”
一声低喝从侧面传来!
一道凌厉的枪风首刺她后心!
是巡逻的亲兵!
他们竟然在这个角落也安排了暗哨!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