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弟的肚子‘咕噜噜’的响了。
他们三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块浸了血的馒头上。
我看到阿弟的眼中闪过嫌弃。
“这么好的馒头,可惜弄脏了,真浪费。”
爹爹咽了咽口水。
“那也好过饿死吧?”
最后是母亲做主,把馒头分成三份。
她捂住嘴,咽下了那块带着我的血的馒头。
阿弟接过馒头,侧头看我许久,忽而像下了决心,皱眉闭眼,把馒头硬吞下去。
爹爹的眼角流下一行清泪。
我心里酸酸的。
是锁锁不乖,弄脏馒头,才惹爹爹哭了。
突然我打了个寒颤,好冷啊!
我想睡觉。
迷迷糊糊中听见娘亲的声音。
“锁锁烧这么厉害,身上又有伤,我们不能不管她。”
爹爹的声音陡然拔高。
“管?怎么管?十年了!你看看家里还有什么?”
“多一个人多一张嘴,她要是真死了,那就是命,咱们也解脱了。”
房间陷入寂静,我听到娘亲在我旁边小声啜泣。
阿娘别哭。
我想替娘亲擦眼泪,可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但心底却松了口气。
死了,也好!
阿弟就能去豆坊,爹娘就能吃上豆渣。
我昏睡过去。
梦里,我们一家四口回到从前。
有一年大雪,我跟着阿弟和他的玩伴出城迷了路。
爹娘找了我一整晚,直到天亮才找到晕倒在雪地的我。
爹爹背着我直奔医馆,娘亲在我床边守了三天三夜。
等我活蹦乱跳,娘亲却病倒了。
阿弟没保护好我,还被爹爹用柳条抽得满背红痕。
我再睁开眼,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干净的,伤口也没那么疼了。
阿弟正舔着什么都没有的碗底。
爹娘看我醒来,眼中闪过惊喜,但又化作嫌弃。
他们正端着飘了几片野菜叶的浊汤。
我猛然发现,他们的头都好大,身子窄窄的,快要挂不住衣服。
爹爹的背已不似梦中的宽厚,只剩薄薄的一片。
阿弟嘲讽的看着我。
“你不用死了,陈师傅已经收别人当徒弟了。”
我坐起身,无力的开口。
“爹娘阿弟,你们把我吃了吧,就像吃小黑那样。”
眼眶一阵发酸。
“只是……能不能别剥我的皮,我怕疼。”
他们愣住了,爹娘手里的碗差点没拿稳,房间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秒,娘亲放下碗,大哭着冲过来轻轻抱着我。
“锁锁啊,是娘对不住你。”
“娘不该贪那点小米,可你弟正在长身体。”
爹爹和阿弟也揉着眼睛。
我替娘亲擦掉眼泪。
“锁锁不怕死,锁锁只想你们活着。”
他们三个对视一眼,目光有一瞬间的松动。
娘亲的眼泪越流越多。
阿弟冷哼一声。
“吃亲闺女!你是想让爹娘被人戳脊梁骨,一辈子抬不起头吗?”
我不懂戳脊梁骨,但我知道抬不起头,不是好事。
原来,他们不能吃我,吃我会抬不起头。
我有点羡慕小黑了,要是我变成小黑,他们就能吃我了。
晚上,阿弟从外面回来,带回来一个坏消息。
“东头那口井里没水了。”
他看我的眼神变得恶毒。
“陈师傅的豆坊里有一口井,要不是你回来,我现在就是他徒弟了。”
阿弟眼眶通红,伸手,狠狠推我一把。
“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
连爹娘看我的眼神也变了。
我做了一整夜的噩梦,梦里爹娘阿弟在我耳边念经:
“去死……你去死……你怎么还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