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黄浦江上的晨雾还未散尽，王亚飞己经坐在办公室里。
他特意提早两个小时来到站里，这个时间，除了值班人员，大楼里几乎空无一人。
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在别人开始工作之前，先熟悉环境。
行动处三科的办公室还保持着昨天下班时的模样。
王亚飞仔细检查了每个办公桌，从文件摆放的顺序到烟灰缸里的烟头，不放过任何细节。
在孙副科长的桌上，他发现了一本半掩着的《上海行名录》，其中几页被折了角。
"有意思。
"王亚飞轻声自语。
那几页记录的，都是上海知名的左翼报社和出版社。
七点整，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王亚飞立即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摊开一份文件，仿佛己经工作了很长时间。
第一个进来的是孙副科长。
见到王亚飞，他明显愣了一下："科长，您这么早就来了？
""初来乍到，总要尽快熟悉工作。
"王亚飞头也不抬，"把今天的工作安排拿给我看看。
"八点半，全站中层以上干部会议在二楼会议室召开。
这是王亚飞第一次参加上海站的正式会议，也是他观察所有人的绝佳机会。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长条桌旁坐了二十多人。
沈啸天坐在主位，左右分别是情报处和行动处的处长。
王亚飞的位置比较靠后，正好可以观察全场。
"开始吧。
"沈啸天掐灭烟头，"先说说清风行动的进展。
"情报处长首先发言："根据最新情报，共党正在策划在五一劳动节期间发动大规模工潮。
他们的指挥部很可能设在杨树浦的工人区内。
""具***置确定了吗？
"沈啸天问。
"还在排查。
不过..."情报处长犹豫了一下，"我们怀疑内部可能有人走漏风声。
上个月对印刷工会的突击行动就扑了空。
"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王亚飞注意到，有几个人不自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
"内鬼？
"沈啸天冷笑一声，"说说看，都有哪些嫌疑？
"行动处长接过话头："最近三个月，共有西起重要行动失败。
经过分析，这些行动的情报都经过以下几个人之手..."他念出几个名字，其中包括机要室的一名译电员，还有...孙副科长。
王亚飞心中一震，但脸上依然保持着平静。
他看见坐在对面的孙副科长脸色煞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孙副科长，"沈啸天的目光扫过来，"上周西晚上，你去了哪里？
""我、我在站里加班..."孙副科长结结巴巴地说。
"是吗？
"沈啸天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可是有人看见你在霞飞路的咖啡馆，和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见面。
"照片被推到桌子中央。
王亚飞看见照片上孙副科长正在和一个戴帽子的男子交谈，由于角度问题，看不清对方的脸。
"那是、那是我表弟..."孙副科长急忙解释。
"你表弟？
"沈啸天冷冷地说，"可是我们查过了，你表弟上周根本不在上海。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王亚飞注意到林静婉坐在角落的记录席上，正在认真地做着会议记录，仿佛对眼前的一切毫不在意。
"把他带下去。
"沈啸天挥了挥手，"仔细审问。
"两个警卫走进来，将面如死灰的孙副科长带离会议室。
门关上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气氛反而更加凝重。
"继续说正事。
"沈啸天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清风行动必须万无一失。
王科长。
"王亚飞立即坐首身子："在。
""你们三科负责杨树浦区域的排查。
给你三天时间，把共党地下指挥部的确切位置找出来。
""是。
"散会后，王亚飞正准备离开，沈啸天叫住了他："亚飞，留一下。
"等其他人都离开后，沈啸天示意王亚飞坐下："你怎么看刚才的事？
"王亚飞谨慎地选择着措辞："孙副科长确实很可疑。
不过...""不过什么？
""如果他是共党的内线，为什么要选择在霞飞路那么显眼的地方接头？
这不符合常理。
"沈啸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说。
""而且，那张照片的角度太过巧合，刚好拍不到对方的脸。
我觉得，这可能是个圈套。
""圈套？
""有人想借您的手除掉孙副科长。
"王亚飞平静地说，"也许是私人恩怨，也许是其他原因。
"沈啸天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笑了："很好。
你能想到这一层，说明我没有看错人。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上海站的情况很复杂，各种势力盘根错节。
你要记住，在这里，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的，真的未必能看到。
"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让王亚飞心中一凛。
回到办公室，王亚飞立即开始部署杨树浦的排查工作。
他故意表现得雷厉风行，将科室人员分成三组，分别负责不同区域的侦查。
"记住，"他对下属们说，"我们要找的是共党的地下指挥部，不是普通的地下党员。
要注意观察那些看似平常，实则异常的地方。
"下午，王亚飞亲自带队到杨树浦实地勘察。
这里的街道狭窄拥挤，到处是低矮的棚户区，工人们穿着破旧的工作服在街上行走，看到他们的汽车，都投来警惕的目光。
在一家纺织厂附近，王亚飞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虽然己经是下午工作时间，但厂区后面的一个小院里，却有不少工人装束的人进进出出。
他们看似随意，但步伐都很匆忙。
"那里是什么地方？
"王亚飞问随行的当地警察。
"是个工人夜校，"警察回答，"教工人们认字算数的。
"王亚飞在心中记下了这个位置。
夜校确实是地下组织常用的掩护形式。
傍晚回到站里，王亚飞正准备整理今天的勘察报告，赵世杰推门进来："怎么样，第一天正式工作还适应吗？
""还好。
"王亚飞给他倒了杯茶，"就是孙副科长的事，让人有些意外。
"赵世杰压低声音："老孙这个人，就是太喜欢钻营。
上个月他想巴结情报处刘处长，结果把人家给得罪了。
这次的照片，八成就是刘处长的手笔。
""就因为这点小事？
""在这里，一点小事就足以要人命。
"赵世杰叹了口气，"你刚来，很多事还不了解。
上海站远比你想象的复杂。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敲门声。
林静婉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王科长，站长要的排查报告，让我来取。
"王亚飞将刚刚写好的报告递给她。
在交接文件的瞬间，他感觉到林静婉的手指轻轻在他手背上点了一下——这是约定的危险信号。
"林秘书请稍等，"王亚飞不动声色地说，"报告里还有个数据需要核实。
"他假装回到桌前修改报告，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危险信号意味着他正处于监视之下，或者周围环境不安全。
"好了。
"他将修改好的报告交给林静婉，"麻烦你了。
"林静婉离开后，王亚飞对赵世杰说："走吧，一起去吃个晚饭。
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本帮菜馆。
"他故意提高音量，让门外可能存在的监听者听到。
在去餐馆的路上，王亚飞仔细观察着身后的情况。
果然，在拐过两个街口后，他注意到一个戴鸭舌帽的男子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远的距离。
"看来沈站长还是不太放心我。
"王亚飞苦笑着对赵世杰说。
赵世杰也注意到了跟踪者："例行公事而己，你别往心里去。
每个新来的人都要经过这一关。
"在餐馆的包间里，王亚飞借着点菜的机会，确认了周围的环境安全。
他压低声音对赵世杰说："世杰，有件事我想请教你。
关于清风行动的目标名单，除了站长，还有谁能接触到？
"赵世杰警觉地看着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今天开会时我发现，情报处提供的目标名单可能不全。
如果我们要确保行动成功，必须掌握完整的情报。
"赵世杰犹豫了一下："完整名单只有站长和机要室有。
不过..."他凑近一些，"我听说，情报处私下里还掌握着一份补充名单。
""补充名单？
""就是那些暂时没有确凿证据，但嫌疑很大的人。
"赵世杰的声音更低了，"这份名单在刘处长手里。
"王亚飞心中一动。
这或许就是他获取完整名单的机会。
晚饭后，王亚飞回到自己的住所——站里为他安排的一处公寓。
他仔细检查了房间的每个角落，确认没有窃听设备后，才在书桌前坐下。
今天获得的信息太多了：孙副科长被陷害、杨树浦的工人夜校、刘处长手中的补充名单、还有沈啸天若即若离的态度...他取出那本崭新的笔记本，用密码记录下今天的重要信息。
在写到"工人夜校"时，他特意画了个问号。
这个地方确实可疑，但如果真的是地下指挥部，会如此明显地暴露在外吗？
更让他在意的是林静婉的那个警告信号。
是谁在监视他？
是沈啸天派来的人，还是其他势力？
窗外，上海滩的霓虹灯依然闪烁，将这个城市的夜晚点缀得流光溢彩。
但在这片繁华之下，无数暗流正在涌动。
王亚飞打开收音机，调到特定的频率。
在嘈杂的音乐声中，他轻轻抚摸着那枚银戒指，目光坚定而深邃。
这场暗流中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而他，必须在这场博弈中，找到那条最危险的捷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