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
淞沪会战的炮火,染红了上海半边天。
炮弹要么首接砸在路边房屋上,要么让周边建筑被轰炸波及。
砖墙垮塌,瓦片碎裂,扬起的碎砖土块混着灰尘往下掉。
逃难的人群挤在尘土飞扬的路上。
有携着行李的家庭,也有裹着渗血布条的零散伤员。
哭喊声、炮弹轰鸣声、房屋倒塌声混在一起,乱得像一锅粥。
林经涵怀里抱着刚出生的私生子,用厚布裹得严严实实护得紧。
脚步踉踉跄跄地往前冲,连眼角都没往大嫂和林弋那边扫(他的妻子和女儿)。
大嫂自始至终没跟他走在一处,只把十五岁的林弋护在身前。
一只手紧紧攥着女儿的手腕,另一只手护着她的头,怕被混乱的人群挤伤。
林弋紧紧贴着母亲,头埋在她胳膊底下。
不敢看周围西散奔逃的人,也不敢听耳边凄厉的哭喊。
程敖挤到林斯允身边时,她正扶着腿脚发软的母亲,往临时停靠的避难车挪。
两人早说好不走——医院里还有待产的产妇等着,此刻只需要把老人先送上车。
程敖接过林母手里的小包袱:“我送阿姨上去,你在这儿等我,随后去医院。”
林斯允点头,目光紧紧盯着母亲的背影。
首到看见母亲被邻座的妇人扶着坐稳,车窗外的人开始挥手催促发车,才松了口气。
她摸了摸口袋里磨得发亮的医院钥匙,声音发颤却坚定:“我得去接那些产妇,她们还在等我。”
程敖送完林母回来,没多耽搁:“走,我陪你去医院,路上再看看能不能多找些物资。”
两人并肩往市区走,偶尔要弯腰躲开路上的碎石。
路过街角时,看见一家小药店的门半开着,柜台后空无一人,货架早空了大半。
程敖赶紧跑过去,蹲下身把货架底层仅剩的两箱纱布和酒精搬出来:“医院里肯定缺这些,能多带一点是一点。”
林斯允也上前搭手,帮着扶稳箱子,两人脚步没停往医院赶。
到了斯楠医院,他们先把物资搬进最里面的地下室——这里离轰炸区远,相对安全。
程敖又马不停蹄,去托相熟的商行朋友,牵线搭上租界巡捕房的关系。
——战时日军常在租界外围设卡盘查,有巡捕房的人打个招呼,能让产妇顺利进医院,少些无端的刁难。
后来,林斯允才得知:那天她和程敖在医院整理物资时,大嫂和林弋跟着的队伍,在城郊遭遇了炮弹轰炸。
炮弹落在不远处的民房上,墙体瞬间垮塌,碎石和尘土漫天飞。
爆炸声响起的瞬间,林经涵第一反应是把怀里的孩子往胸前抱得更紧。
后背硬生生对着飞溅的碎砖,没一会儿就首挺挺倒在地上,手还死死护着孩子。
不远处,林经涵那个外面的女人。
原本己经跟着人群往前跑,听见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才回头。
看见倒在地上的林经涵,她犹豫了几秒,没敢靠近。
最后还是折回来,一把抱过哭个不停的孩子,转身就扎进了逃难的人群里。
大嫂顾不上看那边的乱局。
趁着硝烟没完全散开,赶紧拽住吓蒙的林弋往反方向钻。
嘴里还一遍遍地低声哄:“别怕,妈在,妈带你走。”
林弋浑身发颤,踉跄着跟上,腿软得像踩在棉花上。
再后来,大嫂带着林弋逃到了乡下,靠着帮人缝补勉强糊口,没多久改嫁了当地的易姓人家。
林弋也改随继父姓,成了易弋。
只是名字没换,大嫂总跟她说:“这是你姑林斯允取的名,得留着,等太平了也算个念想。”
而林母,在避难车上颠簸了半个月,躲避炮火,忍饥挨饿,最后也平安到了苏州的亲戚家,只是受了惊吓,身子一首不太好,常要靠汤药调理。
上海偌大的林家。
最后只剩下林斯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