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非天生愚钝，只是命运多舛。
六岁那年隆冬，外门弟子张诚上山采药时，在青云山脉深处的雪沟里发现了蜷缩成一团的他。
彼时他浑身冻得青紫，高烧己烧坏了半条命，怀里紧紧揣着一块刻着模糊 “守” 字的桃木牌，那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张诚心善，将他背回宗门，求医问药才保住性命，却终究落下了病根 —— 丹田处仿佛天生罩着一层无形的隔膜，灵气入体后稍作停留便会溃散，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凝聚起稳定的气旋。
别的弟子三个月引炁入体，半年凝聚气旋，一年便可稳固引炁归渊初期。
同批入门的三百余名弟子中，如今大多己晋入中期，甚至有三个天赋异禀者己触摸到炁源溯真境的门槛，被内门长老看中，时常点名指点。
唯有他，三年如一日地困在引炁归渊初期，成了外门弟子中无人不晓的 “废柴”。
“守愚，别理他们。”
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拍在他肩上，伴随着熟悉的憨厚嗓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怒意。
林守愚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圆乎乎的笑脸。
王磊，身材微胖，性子随和，是外门少数愿意与他亲近的弟子，大家都叫他 “王胖子”。
他资质虽不算顶尖，却凭着一股子执拗的韧劲修到了引炁归渊中期，此刻正拿着一块干净的粗布帕子，小心翼翼地帮林守愚擦去额角的汗珠。
“胖哥。”
林守愚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桃木牌。
这块木牌被他摩挲了整整七年，边缘早己光滑温润，上面的 “守” 字也被磨得愈发模糊。
当年外门长老为他取名 “守愚”，便是取 “守拙处愚，大智若愚” 之意，盼他能在宗门安稳度日，只是这份安稳，却总被旁人的嘲讽打破。
王胖子往刘三等人的方向狠狠啐了口唾沫，压低声音骂道：“一群眼高于顶的货色！
自己刚摸到中期门槛就尾巴翘上天，真以为自己是核心弟子了？
守愚你别灰心，咱们勤能补拙，总有一天能追上他们！”
他凑近林守愚耳边，语气带着几分神秘，“我听说，核心区的李长风师兄，当年引炁归渊境卡了整整五年，所有人都以为他没希望了，结果他突然顿悟，一路高歌猛进，现在己是凝真化相境的高手，上个月还在宗门大比中拔得头筹呢！”
林守愚心中微动，李长风的名字他听过。
那是青云门近年来最传奇的弟子，据说也是草根出身，却凭着毅力逆天改命，成了所有外门弟子仰望的存在。
他轻轻点头，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的丹田位置，那里依旧空荡荡的，感受不到丝毫灵气凝聚的迹象。
每次灵气抵达丹田时，那层无形隔膜都会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三年来从未消失，反而随着他修炼的深入日渐清晰。
他曾偷偷请教过药堂的郎中，却只得到 “根骨受损，难以逆转” 的答案。
讲道仍在继续，周明轩开始讲解《青云基础诀》的吐纳法门，声音清越如钟：“引气需沉心，纳息要绵长。
一呼一吸间，需意念紧随灵气流转，不可有丝毫杂念……”林守愚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再次尝试引气。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稀薄的灵气顺着鼻腔涌入体内，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缕灵气，按照功法记载的路线在经脉中缓缓游走。
灵气途经手臂时，他能感觉到经脉传来轻微的胀痛；流经胸膛时，心脏的跳动仿佛都清晰可闻；可当灵气终于抵达小腹丹田处时，熟悉的刺痛感如期而至，紧接着便是灵气溃散的空落。
“唉……” 林守愚在心中无声叹息，指尖的引气印也随之散开。
他知道自己又失败了，三年来的失败早己让他习惯，却从未让他麻木。
每当灵气溃散的瞬间，那份不甘与渴望便会愈发强烈 —— 他想知道，为什么别人能轻易凝聚灵气，而自己却如履薄冰？
他想变强，想证明自己并非废物，想对得起宗门的收留之恩。
朝阳渐渐升高，金色的阳光穿过云层，将演武场映照得愈发明亮。
周明轩的讲道己近尾声，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今日讲道至此，尔等需好生参悟。
三日后外门将派发月度任务，望尔等积极参与，早日突破境界，为宗门争光。”
说罢，他身形微动，足尖轻点地面，整个人便如轻烟般飘掠而去，只留下淡淡的灵气波动，引来外门弟子一阵惊叹。
“好厉害！
这就是凝真化相境的身法吗？”
“周师兄不愧是核心弟子，光是这份轻功就够我们学好几年了。”
“我要是能有这修为，早就进内门了！”
弟子们议论纷纷，大多带着羡慕与向往。
刘三等人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路过林守愚身边时，故意撞了他一下。
“走路不长眼睛啊，废物？”
刘三挑眉冷笑，眼中满是挑衅。
林守愚踉跄了一下，后背撞到了演武场边缘的石柱，疼得他闷哼一声。
王胖子立刻上前扶住他，怒视着刘三：“你干什么？
故意的吧！”
“我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怎么了？”
刘三摊开双手，故作无辜地笑道“难道碰一下都碰不得？
真是个陶瓷娃娃。”
他身边的跟班们也跟着哄笑起来。
林守愚扶着石柱站稳，拍了拍王胖子的胳膊示意他没事，然后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刘三：“道歉。”
“你说什么？”
刘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张大嘴巴，“你让我给你道歉？
一个连灵气都聚不住的废物，也配让我道歉？”
“你故意撞人，就该道歉。”
林守愚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眼神清澈而执拗。
“嘿，我今天还就不道歉了，你能怎么样？”
刘三上前一步，故意用肩膀撞了撞林守愚的胸口，“有本事你打我啊？
废物！”
周围的弟子们纷纷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热闹，不少人等着看林守愚出丑。
王胖子急得满头大汗，拉着林守愚的胳膊劝道：“守愚算了，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林守愚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刘三。
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出清晰的轮廓，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怯懦的眼睛里，此刻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他知道自己修为不如人，但有些东西，不能退让。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时，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不去修炼，在这里聚堆喧哗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外门管事赵长老正面色不善地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根通体乌黑的藤条，那是专门惩戒弟子的 “醒木藤”。
赵长老己是凝真化相境后期修士，在弟子中威望极高，平日里最讨厌弟子们寻衅滋事。
刘三脸色一变，连忙低下头：“长老，我们就是刚听完讲道，准备去修炼呢。”
赵长老的目光扫过林守愚，看到他被撞得发红的后背，又看了看刘三等人心虚的表情，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冷哼一声：“刘三，你身为师兄，却欺凌同门，罚你抄写《青云门规》一百遍，明日卯时前交上来。”
“啊？
一百遍？”
刘三脸色苦了下来，却不敢反驳，只能不甘地应道：“是，弟子遵命。”
赵长老又看向其他人：“都散了！
再有聚堆闹事者，加倍处罚！”
弟子们一哄而散，刘三临走时还恶狠狠地瞪了林守愚一眼，眼神中满是怨毒。
“多谢赵长老。”
林守愚对着赵长老躬身行礼。
赵长老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林守愚身上，带着几分复杂：“守愚，你的情况老夫知道。
修道之路本就艰难，不必急于求成，但也不可因此懈怠。”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三日后的月度任务，你也准备一下吧，多出去历练历练，或许能有所感悟。”
“是，弟子明白，多谢长老。”
林守愚心中一暖，郑重地行了一礼。
赵长老点点头，转身离去。
阳光下，他的背影显得格外高大，藤条在腰间轻轻晃动。
王胖子拍了拍林守愚的肩膀，松了口气：“太好了，还是赵长老明事理。
守愚，你刚才真勇敢，换做是我，肯定不敢跟刘三叫板。”
林守愚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释然：“只是不想再被人随便欺负了。”
他抬头望向青云峰的方向，云雾缭绕间，青云殿的飞檐隐约可见，“胖哥，三日后的月度任务，我们一起去吧？”
王胖子眼睛一亮：“好啊！
听说这次任务是去黑风谷采集伴月草，那地方虽然有点危险，但伴月草能换聚气丹，正好给你试试，说不定对你的丹田有帮助！”
林守愚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用力点头：“好。”
朝阳己升至半空，金色的阳光洒满演武场，将两个少年的身影拉得很长。
林守愚握紧腰间的桃木牌，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润触感，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他不知道自己的修道之路还有多少坎坷，也不知道丹田的症结能否解开，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放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