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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09-29

1 漕船搁浅三日烈日炙烤着干涸的河床,龟裂的淤泥像一张张渴死的嘴。

“完了……全完了……”老漕工跪在河岸上,双手颤抖地捧起一抔灰白的泥土。

泥土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被热风卷着扑向那艘深陷淤泥的漕船。“三日了!

”一个满脸焦灼的汉子捶打着船舷,拳头砸在干裂的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再运不到通州,咱们都得掉脑袋!”沈默抹了把额头的汗,

汗珠混着河泥在他脸上划出几道深沟。他蹲下身,手指探进一道裂缝,

抠出深处的泥土捻了捻。“不是寻常干旱。”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这土不对。”“当然不对!”身后传来一声嗤笑,“都干得能点火了!”沈默回头。

工部郎中赵世明摇着一把折扇,在两个家丁的簇拥下踱步而来。绸缎官袍一尘不染,

与周遭灰头土脸的漕工形成刺眼对比。“赵大人,”老漕工慌忙磕头,“求大人想想办法,

这漕船……”“办法?”赵世明合起折扇,指向远处,“本官不是早已下令?即日起,

征调民夫三千,开挖新渠,引西山之水!这才是根治之法!”人群一阵骚动。挖新渠?

那得挖到猴年马月!漕运耽搁的罪责,眼下谁担?沈默站起身,

目光扫过赵世明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大人,开挖新渠,耗银至少万两,征夫三千,

工期三个月。且西山之水微弱,根本不足以支撑漕运。此法,劳民伤财,于事无补。

”赵世明的笑脸瞬间冷了下来:“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妄议国策?”“小人沈默,

一介漕工。”沈默不卑不亢,“但祖上三代,皆在工部水部司供职,专司漕河维护。”“哦?

罪户之后?”赵世明眼中闪过轻蔑,“那你更该知道,眼下这漕河已死!旧法无用!

唯有新渠,方能彰显朝廷恩德,解民倒悬!”“河未死!”沈默声音陡然提高,指向脚下,

“这漕河只是病了!病因不在天旱,而在人为!”他猛地弯腰,

从身后一个破旧的藤箱里翻出一本用油布包裹的书册。书页焦黄,边角破损,

依稀可见《河防一览》四个墨字。“大人请看!”沈默迅速翻到一页,

指着上面的图示和水文注解,“此乃前人记载,此地河道素有‘暗坎’,下有潜流。

如今淤塞,并非无水,而是水流改道,被逼入地下!只要疏通关键节点,引导潜流,

无需劳师动众,三日之内,必可恢复通航!”赵世明瞥了一眼那本破书,

嘴角扯出冷笑:“荒诞!一本不知哪个野狐禅写的破书,也敢拿来质疑本官?还三日?沈默,

你妖言惑众,耽搁漕运,该当何罪!”他厉喝一声:“来人!把这惑众的罪户拿下!

其余人等,即刻征调,开挖新渠!”家丁如狼似虎地扑上来。“等等!”沈默挣脱钳制,

目光如电射向赵世明,“大人口口声声新渠为国为民,却不知新渠路线所经,

皆是城南富户田产!大人如此坚持,究竟是为解漕运之困,还是另有所图!”场面瞬间死寂。

所有漕工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沈默,又惊恐地瞟向脸色骤然铁青的赵世明。这话,

撕破了最后一点遮羞布。“好……好得很!”赵世明气极反笑,折扇指向沈默,

指尖微微发抖,“诽谤上官,罪加一等!给我往死里打!”家丁的棍棒呼啸落下。

沈默却不退反进,猛地扑向河床一处看似寻常的洼地。他避开棍棒,用尽全力喊道:“李头!

王叔!信我一次!按《河防一览》所载,‘鱼嘴’分水之法就在此处!挖开表层硬泥,

下必有湿土!”老漕工愣在原地,看着状若疯狂的沈默,又看看那艘死寂的漕船。“妈的!

”那捶船的汉子猛地啐了一口,“横竖都是死!老子信你一回!”他抄起铁锹,

冲向沈默所指的洼地。几个平日与沈默交好的年轻漕工略一犹豫,也咬牙跟了上去。“反了!

都反了!”赵世明暴跳如雷。家丁的棍棒打在沈默背上,发出一声闷响。沈默踉跄一下,

嘴角渗出血丝,却仍死死指着那块洼地:“往下挖!一尺深!见湿土为止!

”铁锹疯狂地啃噬着干硬的泥土。棍棒依旧落下。漕工们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赵世明的冷笑挂在脸上。突然——“噗嗤!”一声异响,不同于挖掘干土的声音。

铁锹似乎陷入了某种粘稠的所在。持锹的汉子一愣,猛地拔出铁锹。只见锹头上,

带出的不再是灰白干土,而是深褐色、湿漉漉的泥浆!“水!是湿气!”他狂喜大吼。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挖开的小坑里,肉眼可见地渗出一小汪浑浊的水液!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挥棍的家丁都忘了动作。沈默抹去嘴角的血迹,推开愣住的家丁,

踉跄走到坑边。他抓起一把湿泥,高高举起:“大人!请看!此乃潜流之证!何来河枯之说?

!”赵世明的脸彻底黑了,阴鸷地盯着那不断渗水的小坑,一言不发。沈默不再看他,

转向激动的漕工们:“快!以此坑为中心,依我画线,南北延伸挖掘浅沟,呈‘鱼嘴’之形!

嘴尖迎向上游,方能分引地下暗流,汇入主河道!”希望被点燃,漕工们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无数铁锹锄头开始按照沈默的指挥,沿着他迅速用树枝画出的弯曲弧线奋力挖掘。

汗水滴入泥土,混合着悄然渗出的水渍。沈默忍着背痛,穿梭其间,

不断校准着沟渠的走向和深度。他口中念着《河防一览》里的要诀:“鱼嘴分水,

三七为界;因势利导,不可强为……”时间在炙热和焦灼中流逝。

一条简陋却形制精准的“分水鱼嘴”雏形,逐渐出现在干涸的河床上。赵世明冷眼旁观,

嘴角噙着一丝不屑。这点渗水,于事何补?然而,半个时辰后,异变陡生。

最先挖出的那个小坑,水量突然增大,浑浊的水流汩汩涌出,迅速填满浅沟,

并沿着“鱼嘴”两侧挖掘出的导流渠,欢快地奔向主河床!“通了!通了!

”漕工们欢呼雀跃。水流越来越大,开始温柔地舔舐那艘深陷淤泥的漕船船底。

沈默站在鱼嘴的关键分水处,感受着脚下传来的湿润和凉意,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抬头,

目光越过欢呼的人群,直直看向岸上的赵世明。赵世明脸色铁青,拂袖转身,

丢下一句冰冷的话:“沈默,你很好。我们……来日方长。

”2 亮技惊官赵世明的轿子消失在扬起的尘土里,河边的气氛却并未轻松。“默哥儿,

你这……”老漕工看着那不断涌出清水的鱼嘴,又惊又喜,话都说不利索,“神了!

真是神了!”那捶船的汉子,名叫赵铁柱,一巴掌拍在沈默肩上,

疼得沈默龇牙咧嘴:“好小子!真有你的!这破书……是宝贝啊!

”沈默小心地收好《河防一览》,摇摇头:“不是书神,是前人智慧。

此法名为‘分水鱼嘴’,专用于引导潜流,化解此类‘假性干涸’。

”他指着逐渐湿润的河床,“看,水流正在软化淤泥,最多两个时辰,漕船就能松动。

”“两个时辰?”众人又是一惊,“方才赵狗官还说至少要三天民夫才能清淤!

”“蛮力清淤,自然费时费力。”沈默蹲下,用手舀起一捧水,“顺势导流,借水力冲淤,

事半功倍。”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周围面露希望的漕工们:“但这只是开始。鱼嘴初步成功,

只是暂时引来了水。若想维持漕运畅通,需在下游三百步处,旧闸遗址上重建一座节水闸,

蓄水调压。”“建闸?”众人刚燃起的希望又黯淡下去,“那得多少银钱材料?官府不下拨,

咱们哪来的……”“材料现成。”沈默目光投向远处荒废的堤岸,“旧闸石料大多还在,

只是散落埋没。人力,我们有。技术……”他拍了拍手中的书,“这里有。

”“可是赵大人那边……”老漕工忧心忡忡,“他明显记恨上你了,岂会让我们顺利建闸?

”沈默眼神沉静:“他阻挠,是因为我们触动了他的利益。新渠若开,他不仅能捞足油水,

还能讨好城南富户。我们若用古法低成本疏通旧河,等于断他财路。”他看向众人,

声音不高却清晰:“所以,我们不仅要建成,还要建得又快又好,用实绩告诉所有人,

古法有效,劳民伤财的新渠才是祸国殃民!”“对!默哥儿说得对!”“咱不能让他得逞!

”漕工们的血性被激发起来。“但是,”沈默话锋一转,“建闸非一日之功。眼下最急迫的,

是让这艘漕船动起来,将粮食运出去,我们才能将功折罪,争取时间。

”他迅速分派任务:“李头,你带几个人,守着鱼嘴,确保水流畅通,随时清理杂物。

铁柱哥,你熟悉水性,带几个好手,等船底淤泥软化,立刻下水撬动船身。王叔,

你德高望重,带几个弟兄去废弃料场,找我画出的这几类石料,小心搬运过来,

我们待会儿要用。”众人轰然应诺,各自忙碌。沈默则走到漕船边,

仔细观察着水流冲刷船底的情况,不时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算算,

参照着《河防一览》调整着导流渠的角度。一个时辰后,

漕船底部淤泥大部分已被水流冲散稀释。赵铁柱吼了一声,

带着七八个赤膊汉子跳入及腰深的水中,用撬棍、绳索奋力作业。“一、二、三!嘿哟!

”号子声响起,沉重的漕船发出一令人牙酸的***,猛地晃动一下,

终于从淤泥的禁锢中挣脱出来!“动了!船动了!”岸上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

许多老漕工甚至激动得抹起了眼泪。这意味着,他们的脑袋,暂时保住了!运粮的期限,

还赶得及!正在此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众人回头,

只见一小队人马簇拥着一位青色官袍的官员疾驰而来。看服色,

竟是比赵世明品级更高的官员!赵世明也骑马跟在后面,脸色难看。

众人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青袍官员勒住马,目光扫过已经浮起的漕船,

以及河床上那仍在发挥作用的“分水鱼嘴”,眼中闪过惊异。“此地何人主事?

”官员沉声问道。漕工们面面相觑,最后目光都落在了沈默身上。沈默上前一步,

躬身行礼:“漕工沈默,见过大人。”“沈默?”官员打量着他,“是你设法疏通了河道?

”“回大人,是小人依据祖传《河防一览》所载古法,略作尝试。”“《河防一览》?

”官员眼中精光一闪,“可是前朝潘季驯潘公所著?”沈默心中微动,

知道遇到了懂行的:“大人明鉴,正是潘公治水心得之残卷。”官员顿时来了兴趣,

翻身下马,走到鱼嘴处仔细观看:“分水鱼嘴,导引潜流……妙!甚是精妙!

本官乃都水清吏司主事,巡察漕河事务。你且详细说来!”沈默心中一定,

从容不迫地将发现干旱异常、推断潜流改道、依据古法定位、挖掘鱼嘴引水的过程清晰道来,

言语间引用《河防一览》的原文,数据、方位、原理皆有条不紊。都水主事听得连连点头,

眼中赞赏之色愈浓。一旁的赵世明脸色越来越黑,忍不住插嘴:“崔大人,此乃歪门邪道,

侥幸成功而已!岂能当真?况且此人身负罪籍,其言不可信!”崔主事皱了皱眉,还未开口。

沈默却突然向赵世明拱手:“赵大人,卑职可否请教一事?

”赵世明冷哼:“你有何资格请教本官?”“方才大人断言新渠需耗银万两,征夫三千,

工期三月。”沈默不紧不慢地道,“然则,据《河防一览》测算,若采用古法,

修复旧闸坝体系,耗银不过千两,征夫五百,一月内即可令此段漕运彻底恢复。

不知大人对新渠耗资之巨,可有详细预算依据?又是否核算过古法修复之性价比?

”赵世明顿时语塞:“你……本官……此乃工部决议,岂容你置喙!”“大人息怒。

”沈默语气依旧平静,“小人并非置喙,只是据实探讨。毕竟,国库银钱,民脂民膏,

能省则省。且新渠若真如大人所言效益巨大,为何潘公当年勘察此地后,

弃新渠而取旧河深化之法?莫非潘公之智,不及今人?”这一问,引经据典,直指要害。

赵世明脸涨得通红,指着沈默:“你……你强词夺理!”崔主事抬手制止了赵世明,

目光深邃地看了沈默一眼,然后对赵世明淡淡道:“赵郎中,沈默所问,不无道理。

治水之事,技术为先,不必动辄扣以罪籍出身。本官看此法确有实效。”他转向沈默,

语气缓和了许多:“沈默,你既有此才,眼下漕运危急,本官便予你权宜之责。

着你即刻牵头,勘测河道,拟定一个详细的修复方案,所需人力物力,可先就地筹措,

报本官核准。若真能如你所言,低成本快速疏通漕河,本官必为你请功!”“谢大人!

”沈默深深一揖。赵世明在一旁,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盯着沈默的眼神,冰冷彻骨。

3 站稳脚跟崔主事的人马离去,河边的气氛彻底不同了。有了上官的首肯,

哪怕只是口头上的“权宜之责”,也足以让漕工们挺直腰板。更何况,

沈默用实实在在的技术,赢得了他们的信任。“默哥儿,你说吧,接下来怎么干!

”赵铁柱嗓门洪亮,干劲十足。老漕工也捋着胡子:“沈默,我们都听你的!

”沈默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深知时间紧迫,也不推辞,快速下达指令。“铁柱哥,

劳你带几位兄弟,立刻护送漕船出发。此处水流已通,但前方河道情况不明,务必小心行驶,

遇到浅滩及时用旗语通知后方。”“得令!”赵铁柱一抱拳,点了几个好手,迅速登船。

漕船缓缓驶离,岸上众人目送,直到船影消失在下游河道拐弯处。“王叔,

”沈默转向老漕工,“请您老带一队人,沿着河岸仔细搜寻,凡是看到有旧石料、碑刻,

或者地基痕迹的地方,都做好标记。尤其是下游三百步那片灌木丛,

我怀疑旧闸遗址就在下面。”“好嘞!这活儿我在行!”王叔点头,招呼了十几个人,

拿着棍棒柴刀便往那边去了。“其余人,分成三组。”沈默提高声音,“第一组,

继续维护和加深鱼嘴导流渠,确保水源稳定。第二组,清理从鱼嘴到主河道之间的引水渠,

扩大过水断面。第三组,跟我来,我们去下游选址,准备重建节水闸基!”人群轰然应诺,

迅速行动起来。这一刻,沈默不再是那个默默无闻、甚至带着罪籍的漕工,

而是成了这群人的主心骨。沈默带着第三组人来到下游预定地点。这里地势略高,

河岸有明显的人工垒砌痕迹,只是被荒草和灌木覆盖。“就是这里了。

”沈默用脚步丈量着距离,对照着《河防一览》上的草图,“旧闸基应该就在脚下。

清理出来!”众人挥舞工具,砍灌木,铲荒草,挖泥土。很快,巨大的条石一角显露出来。

接着,是更多规整的石块,虽然残破,但基础的轮廓逐渐清晰。“找到了!真的在这里!

”众人兴奋不已。沈默蹲下,仔细查看条石的榫卯结构和磨损痕迹,

又抓起一把脚下的泥土分析成分。“没错,是景泰初年建的节水闸遗址。

”他眼中闪过自信的光芒,“基础大部分完好,省了我们大半力气。清理干净后,

只需修补部分破损,重新制作安装闸板即可。”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和一本粗糙的账册纸,

快速勾勒起来。

闸基的尺寸、需要修补的位置、所需石料的大致数量、闸板的规格……一项项数据迅速流出。

周围漕工看着他专注而熟练的样子,眼中充满了敬佩。他们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图纸和数据,

但他们看得懂结果——这个年轻人,是真有本事。傍晚时分,王叔那队人也回来了,

收获颇丰。不仅确认了下游几个关键点的旧闸坝遗址,还找到了一处散落的石料堆,

甚至发现了一块半埋在地下的明代水文碑,上面刻着当年的水位刻度。“好东西!

”沈默抚摸着碑刻上的刻度,如获至宝,“这是校准我们水文测算的基准点!

”他立刻让人小心清理碑刻,并将其树立在鱼嘴附近,作为基准点。当晚,简陋的窝棚里,

油灯下。沈默将白天勘测的数据汇总,对照《河防一览》和新发现的水文碑,

开始详细计算修复闸坝所需的各项参数,草拟初步方案。夜风吹拂,带来河水的湿气。

远处传来守夜漕工的低语和脚步声。沈默感到背上被棍棒击中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但心中却有一股火在燃烧。技术不会说谎。数据不会骗人。他要用的,

就是这最朴实无华的力量,在这浑浊的世道里,砸出一片清明。然而,他并不知道。

黑暗的河岸对面,几双眼睛正冷冷地盯着这片灯火。“哼,还真让他搞出名堂了。

”一个声音低声道。“赵大人很不高兴。这小子,必须尽快除掉。”另一个声音更冷。

“放心,他得意不了多久。等他闸坝修到关键处……有他哭的时候!

”第4章 旧料场暗算晨雾未散,沈默已站在旧闸基前。一夜计算,他眼底带着血丝,

手中账册纸上却已密密麻麻布满了数据与草图。“王叔,昨夜清点的石料数目可对?

”他看向老漕工。王叔递过一张粗纸,上面用炭笔画着歪扭的记号:“大致清了,

合用的大条石十七根,方料石四十多块,零碎的不计。就是散落得太开,搬起来费工夫。

”“够用了。”沈默点头,目光扫过众人,“修复此闸,关键在闸基找平和闸板制作。李头,

你带一队人,负责清理闸基淤泥,务必见到硬底,用水平尺校准,分毫不能差!

”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应声出列,点了七八个细心稳重的,

拿了铁钎、箩筐、水平尺下到闸基坑里。“铁柱哥还没回来?”沈默望向河道下游。

“昨夜传来旗语,船已安全过下一浅滩,正全速赶路,今日午前必能折返。”王叔答道。

“好。”沈默稍安心,“等他回来,搬运石料的力气活就有着落了。眼下,第二队人,

随我去旧料场,把能用的石料先标记出来,等人力一到,即刻搬运!

”旧料场在河岸东侧一片荒坡后,是历年河道修缮废弃材料的堆积处,杂草丛生,碎石遍地。

沈默带着十来个漕工,拿着撬棍、麻绳,循着昨日王叔他们标记的方位,

开始翻找合用的石料。“这根条石边缘崩了,但中部完好,可做闸基垫石。

”“这几块方料石尺寸规整,打磨一下能用。”沈默穿梭在乱石堆中,眼疾手快,

不时蹲下测量尺寸,或用手指叩击听声,判断石料内部有无暗裂。他动作麻利,判断精准,

引得跟随的漕工啧啧称奇。“默哥儿,你这手认石头的本事,跟谁学的?

”一个年轻漕工忍不住问。沈默拍了拍手中《河防一览》:“书里有记载,不同产地的石料,

声、色、质感各异,承压耐泡程度也不同。修闸筑坝,材料是根基,错不得。”正说着,

他走到一堆半埋的乱石前,目光一凝。几块巨大的青石被胡乱堆叠着,上面覆满藤蔓和枯枝。

“这下面好像有东西。”沈默示意大家过来,“一起清理一下。”众人七手八脚扯开藤蔓,

搬开表面的碎石。很快,一块异常规整的巨大条石显露出来,长度、宽度、厚度都远超寻常,

石质细腻坚硬。“好料!”沈默眼中一亮,“这像是当年主闸门用的承重石梁!若能起出来,

能省我们多少工夫!”他绕着石梁仔细观察,发现它被几块崩落的大石卡在深处,

想要完整取出,需先挪开那些障碍。“来,搭把手,先把左边这块楔石撬开!”沈默指挥着,

将撬棍插入缝隙。几个漕工上前,合力握住撬棍。“一、二、三!用力!”楔石松动了一下。

“再来!”众人再次发力,青筋暴起。就在楔石即将被撬动的瞬间,

沈默眼角余光猛地瞥见上方斜坡有什么东西一闪!他心头警兆骤生,大吼一声:“散开!

快散开!”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斜坡上堆积的几块巨石轰然滚落,

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直直砸向他们所在的位置!“躲开!”漕工们惊骇四散,连滚爬爬。

沈默因出声预警,慢了半拍。眼看一块碾盘大的石头就要砸落,他猛地向旁边扑倒!轰隆!

砰!巨石砸落在地,溅起漫天尘土,几乎擦着沈默的衣角滚过。

另一块石头则狠狠撞在那根刚被发现的承重石梁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现场一片死寂,

只剩下尘埃弥漫和众人粗重的喘息。“默哥儿!你没事吧?”漕工们围拢过来,脸色煞白。

沈默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土,后背惊出一层冷汗。他摇摇头,

目光却死死盯向斜坡上方。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几道新鲜的滑痕。

“刚才……刚才好像看到个人影……”一个年轻漕工颤声道。“不是意外。”沈默声音冰冷。

他走到那根承重石梁前,心猛地一沉。石梁的一端被滚石精准击中,

已经裂开了一道明显的缝隙。“这……这么好的料子……”王叔痛心疾首。“人没事就好。

”沈默压下怒火,检查其他石料,“他们是想给我们个警告,或者……制造意外。

”他走到滚落的巨石旁,仔细观察它们原本的位置和滑落轨迹,

又看了看斜坡上那几道新鲜的撬动痕迹。“手法很老道,算准了时机和方向。”沈默沉声道,

“是冲着我来的,也是冲着这修闸的事来的。”众漕工面面相觑,脸上都带了愤慨和后怕。

“妈的!肯定是赵世明那狗官派的人!”“就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默哥儿,

咱们怎么办?这闸还修不修?”“修!为什么不修?”沈默直起身,眼神锐利,

“他们越是这样,越证明我们做对了!他们怕了!

”他指着那根裂开的石梁:“可惜了这好料,但无妨。裂缝不在关键承重区,

我们可用铁箍加固,照样能用!其他石料无损。”他迅速冷静下来,

重新分派任务:“加强警戒,两人一组,互相照应。继续清理料场,所有石料检查无误后,

做好标记,等铁柱哥他们回来立刻搬运!”他的镇定感染了众人,恐慌稍退,干劲重新燃起。

午时刚过,河道上传来号子声。赵铁柱带着漕船队伍顺利返回,

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们遇上了崔主事派来的一个小吏,询问工程进度,

并留下了几袋口粮作为支援。漕工们士气大振。有了生力军加入,石料搬运速度大大加快。

沉重的条石被一根根撬起,垫上滚木,喊着号子,一步步拖向旧闸遗址。

沈默则专心致志地带人处理闸基。李头那队人已经将基底清理平整,并用水平尺反复校准。

“这里低了一分。”沈默指着基底一角,“垫一片薄石片。”“这边夯土不够实,

再夯实一遍。”他要求极其严苛,分毫必较。漕工们起初有些不耐,

但看到沈默自己也满头大汗地跳下基槽亲自动手,便也都咬牙坚持。日落时分,

第一根最大的承重石梁,在众人的呼喝声中,被铁索和滚木艰难地安置到校准好的闸基上。

沈默亲自检查了接缝和水平,终于点了点头。“成了!第一根主梁就位!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尽管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但看着这坚实的基石落下,

希望便如同这石梁一般,稳稳地扎进了每个人的心里。沈默擦着汗,

望着夕阳下初具雏形的闸基,以及远处潺潺流经鱼嘴的河水。技术能克服自然的难题,

但人心的险恶,却需要更多的智慧来应对。他知道,今天的滚石,仅仅是个开始。

第5章 水文测算证清白闸基建设步入正轨,沈默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赵世明虽未再公然出现,但那日的滚石暗算像一根刺,扎在每个人心头。更紧迫的是,

修复闸坝并非有石料有人力就够,更需要精准的水文数据支撑。“闸板高度定多少?

蓄水位多高?泄洪流量如何控制?”沈默翻着《河防一览》,眉头紧锁,

“书上只有原理和通用公式,具体数据需实地测算。若计算有误,闸坝非但无用,

反而可能成灾。”然而,测算需要专业工具——水平仪、量水尺、计步绳……这些,

他们都没有。“官府工房肯定有,但赵世明必然卡着不给。”王叔发愁。沈默沉吟片刻,

目光落在那块明代水文碑上:“工具是人做的,我们能自己做。

”他立刻召集人手分头行动:找木匠制作简易水平架和三角量尺;砍伐细竹,

刻上刻度做成量水尺;甚至用麻绳和重物自制了简易的测深锤。工具简陋,但原理相通。

接下来的两日,沈默带着几个人,沿河段反复测量。测河道宽度、深度、流速,

记录不同时段的水位变化,参照水文碑的历史刻度进行推算。他白天勘测,夜晚计算。

油灯下,账册纸上写满了各种算式和图表。“默哥儿,你这比考状元还用功哩。

”赵铁柱送来晚饭,看着那些天书般的数字直咂舌。沈默头也不抬:“治水如用兵,

数据就是粮草。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他根据测算出的数据,不断调整着闸坝的设计细节。

闸板高度下调三寸,以适应近年平均水位;泄洪口宽度增加一尺,

以应对突然汛期;甚至根据河道弯曲度,微调了闸坝的角度,以减少水流冲击。

每一个决策背后,都有密密麻麻的数据支撑。这日午后,崔主事竟又悄然来访。他远远下马,

不让随从通报,独自走到河工地上。他看到的是井然有序的忙碌:闸基已初具规模,

石料堆放整齐,工匠各司其职。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在河边进行测量的沈默。

沈默站在齐膝的水中,扶着一根刻度的竹竿,全神贯注地记录着水位。旁边有人拉着测绳,

有人用自制水平仪校准角度。整个过程沉默而高效,带着一种近乎庄严的严谨。

崔主事眼中讶异之色愈浓。他默默看了一会儿,才缓步走近。“沈默。”沈默闻声抬头,

见是崔主事,连忙上岸行礼:“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无妨。”崔主事摆摆手,

目光落在沈默手中湿漉漉的记录纸上,“这些是?”“回大人,是此段河道的水文测算数据。

”沈默将记录纸呈上,“包括河道断面、流速流量、不同季节水位变化预估,

以及据此设计的闸坝关键参数。”崔主事接过那张浸了水渍、字迹却清晰工整的纸,

仔细看去。越是细看,他脸色越是凝重。数据之详实,推算之严谨,远超他的预期。

甚至考虑到了泥沙淤积速率对闸坝效能的长远影响。“这些……都是你测算的?

”崔主事难以置信,“用这些自制工具?”“工具简陋,恐有误差,故反复测量了多次,

取平均值。”沈默恭敬答道,“幸有前朝水文碑刻作为基准参照,大致可信。”“何止可信!

”崔主事忍不住赞叹,“这已比工部某些胥吏敷衍了事的测算详实百倍!

”他指着其中一项关于泄洪流量的计算,“此处用到的公式,似是前朝潘公独创,

如今知者甚少,你从何得知?”“《河防一览》中有详细阐述,小人只是依样推算。

”“好书!真乃奇书!”崔主事爱不释手地看着那纸数据,忽然话锋一转,“然则,

本官听闻,赵世明郎中近日多次向部里呈文,言你此举乃标新立异,浪费民力,

所测数据多为杜撰,更质疑你罪籍之身,不堪重任。”周围漕工顿时竖起耳朵,面露愤慨。

沈默神色不变,从怀中掏出那本日夜不离身的《河防一览》,翻到一页,

又拿出厚厚一沓写满演算过程的草纸。“大人,数据是否杜撰,一验便知。

所有测算过程、原始记录皆在于此,公式出处皆标于《河防一览》对应页次。

大人可派精通算学之人现场复核。若有一处虚假,小人甘当重罪。”他语气平静,

却带着绝对的自信:“至于罪籍之身……小人祖父曾任水部司主事,

正是因坚持认为‘新渠之策劳民伤财’,力主‘深化旧河,修复闸坝’而获罪。

今日小人所为,不过是想证明,祖父当年并非妄言,古法并非无用,实据……终究胜于空谈。

”话音落下,河边一片寂静。漕工们屏息看着崔主事。崔主事看着沈默那清亮而坚定的眼神,

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扎实的数据和那本凝聚着智慧的古籍,

再想到赵世明那些充满个人情绪的攻击奏章,心中天平已然倾斜。他缓缓收起那沓数据纸,

沉声道:“此事,本官自有计较。你只需专心工程,尽快让漕运畅通。所需一应支持,

本官会设法协调。”“谢大人!”沈默深深一揖。崔主事点点头,

又看了一眼初具规模的闸坝,转身离去时,对随从低声吩咐了一句:“回去查查,

赵郎中那份新渠预算,是谁核的。”声音虽低,却清晰地落入了周围几个漕工耳中。

众人相互交换着眼神,脸上露出了振奋的神色。沈默知道,这一局,他用实据又扳回了一程。

但就在此时,一个负责上游巡视的漕工气喘吁吁地跑来:“默哥儿!不好了!

上游……上游水流突然小了!鱼嘴那里都快没水了!”第6章 水源被断夜测流“水流小了?

”沈默心头一紧,扔下手中工具就往鱼嘴处跑。众人紧随其后。赶到鱼嘴,

只见原本汩汩涌出的水流变得细弱无力,导流渠中的水位正肉眼可见地下降,

刚刚湿润的河床又开始显露泥泞。“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王叔焦急道。

沈默蹲在鱼嘴边,伸手探了探水流,又仔细观察出水口的泥沙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