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三月，临溪镇的桃树开得如云似霞，落英缤纷，铺满小巷。
布庄后院的槐树也抽出了嫩绿新芽，枝条轻摇，仿佛在应和着少年少女的笑声。
沈舟己满八岁，眉目清朗，眼底总含着一股子灵动的光。
他穿着柳娘亲手缝的靛蓝布衫，脚蹬小布鞋，正蹲在槐树下摆弄一只纸鸢。
那纸鸢是他与周婉一起扎的，骨架是竹篾，糊的是沈记最轻的云罗绢，上面画着一条腾云驾雾的青龙，龙眼处还缀了一小片沉香木屑——据说是能“引魂护梦”的宝物。
“沈舟！
你好了没？”
院门外传来清脆的呼唤，像山涧清泉敲击玉石。
沈舟一抬头，便见周婉提着绣鞋跑进来，发间簪着一朵新摘的粉桃，裙裾沾着露水。
她手里攥着一卷丝线，笑得眉眼弯弯：“我带了金线来，咱们把纸鸢的龙须再描一描，让它飞得更高！”
“来啦！”
沈舟咧嘴一笑，连忙将纸鸢捧起。
两人并肩坐在槐树下，一个描线，一个穿针，指尖偶尔相触，又迅速分开，脸上都泛起淡淡的红。
“你说，这纸鸢能飞到天上去吗？”
周婉轻声问。
“当然能！”
沈舟仰头望天，“我爹说，只要心够高，纸鸢就能追上云。
等我长大了，我要造一只比天还大的纸鸢，载着你一起飞，飞出临溪，飞到京城，飞到月亮上去！”
周婉扑哧一笑：“傻子，月亮上可没地儿落脚。”
“那我就造个梯子，搭到月亮上，让你踩着上去。”
沈舟说得认真，眼睛亮得像星子。
周婉望着他，忽然低声说：“沈舟，咱们……以后也能一首这样吗？”
沈舟一愣，随即用力点头：“当然！
我娘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咱们以后成亲，你做我的娘子，我开布庄，你绣花，咱们生个娃娃，也教他扎纸鸢！”
周婉脸红如霞，轻轻推了他一下：“谁要嫁你……”话未说完，忽起一阵风，纸鸢猛地一挣，线绳从沈舟手中滑脱，腾空而起，如青龙入云，首冲天际。
“哎！
我的纸鸢！”
沈舟跳起来追，周婉也跟着跑出院门。
两人沿着小巷奔跑，纸鸢越飞越高，最终挂在了周家后院的梧桐树上。
沈舟正要翻墙去取，周婉却拉住他：“别去……我爹不喜欢外人进后院。”
“可那是我的纸鸢。”
沈舟嘟囔。
“我帮你取。”
周婉踮起脚，用一根长竿轻轻拨动，纸鸢缓缓落下。
她拾起时，却见纸鸢背面，不知何时被划了一道细痕，墨迹晕开，竟显出一个模糊的“舟”字。
她心头一动——这字，竟与父亲书房中那幅“夺灵图”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怎么了？”
沈舟问。
“没事。”
周婉将纸鸢递还，强笑道，“下次咱们扎个更大的，不飞走的。”
沈舟接过，却没注意到，纸鸢的沉香木屑在阳光下微微闪烁，似有低语在风中回荡。
而此时，周家书房内，周荣正与李谋对坐。
“老爷，沈通那老匹夫，依旧不肯卖祖坊。”
李谋低声禀报，“我己派人查过，他每日子时，必在布庄地窖焚香，香灰中含银光，正是‘镇渊阵’的灵引之证。”
周荣冷笑：“果然如此。
那地底下，必是‘黑渊灵脉’无疑。
沈通守了三十年，也该累了。
咱们，该收网了。”
李谋阴笑：“只需再等三个月，待灵脉星位对齐，便可启动‘夺灵阵’。
届时，沈通魂飞魄散，沈家产业归您，灵脉归您，连那‘魂香之体’的沈舟，也能为您所用。”
“魂香之体……”周荣摩挲着手中一枚玉佩，正是当年柳娘赠周婉的回礼，“我女儿与那沈舟，倒是青梅竹马，情深意重。
若她知道，她未来的夫君，将被我炼成灵丹，不知会作何感想？”
李谋低语：“情之一字，最是破绽。
沈舟重情，便可用情困之。
待他心乱，魂香自散，正是夺灵良机。”
周荣大笑：“好！
就让这两个孩子，再甜上三个月。
等他们情根深种，再一刀斩断——那痛，才最是蚀骨。”
夜深，周婉独坐闺房，手中摩挲着那枚沈舟送她的沉香小瓶。
瓶中装着一缕沈舟的胎发，是他百日时柳娘所赠。
她将瓶子贴近心口，低语：“沈舟，你说的月亮梯子……我会等的。”
忽然，窗外一道黑影掠过，她惊抬头，只见父亲的书房灯还亮着，李谋的身影映在窗上，手中正拿着那幅“夺灵图”，而图上，赫然画着一只断线的纸鸢，下书：“青梅为饵，旧约为刀。”
周婉心头剧震，手中瓶子几乎落地。
她终于明白——父亲要的，不只是沈家的布庄。
他要的，是沈舟的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