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安排的联姻丈夫意外失忆,记起的全是我的卑微。
他当着我的面撕了支票:“你这双捞金的手,只配碰垃圾。
”后来我被物业当成废品回收工拦在门外时。他新欢正挽着他经过,我怀中纸箱突然倾覆。
满地钻戒房产证散落在馊水桶边。
男人忽然跪在馊水桶里发抖:“这些垃圾...都是你当年扔掉的?
”我笑着踩碎地上的结婚证:“现在,它们连垃圾都不如。
”第一章医院的消毒水味儿太重了,刺得我脑仁儿一抽一抽地疼。VIP病房,单间,
落地窗外是精心修剪的花园,空气里本该弥漫着昂贵鲜花或者什么高级香氛的气息。
此刻却只有这种冰冷呛人的味道,固执地钻进我的鼻腔,
提醒着我正躺在一场车祸留下的狼藉里,也提醒着我刚刚听了一段多么荒谬的话。
几个小时前,一辆失控的重卡撞上了我们的车。
震荡、碎裂的声响、身体被狠狠抛出去又被安全带勒回座椅的痛感……碎片似的在脑子里飞。
后来就是沉沉的黑暗,再睁眼,便是这片亮得晃眼的白色。我的伤不重,
轻微脑震荡和几处擦伤,算是老天垂怜,或者,是车子够贵。林屿白就没那么幸运了。
我隔壁病床上,他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比雪白的被单还要惨淡几分,
一只手臂打着石膏,一动不动地躺着,如同沉睡的王子。只是王子睁开眼时,
那双总是盛着或温柔或疏离光芒的眼睛,空茫得吓人。
医生压低声音对我说:“林先生的情况……有点复杂。撞击导致逆行性遗忘,近十年的记忆,
可能受损严重。”十年。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刹那间,
病房里空调的出风声都清晰得刺耳。十年,恰好是我嫁给林屿白的时间,是他摆脱家族羽翼,
真正在商场上展露锋芒的时间。十年光阴,他亲手打造的王国还在,
可关于“云岫”这个妻子的所有,却像沙滩上被海浪抹平的图案,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家那边的人来得很快,几乎在医生话音刚落,
那沉重而极具压迫感的脚步声就在走廊外响起。病房门被推开,
一丝不苟穿黑西装的助理侧身,让他身后的人走了进来。是林屿白的父亲,林正源。
后面跟着的,是林屿白的母亲,乔曼芝。乔曼芝保养得极好,
通身珠光宝气的行头衬得她气质雍容华贵,微微上挑的眼线自带审视效果。她径直走向病床,
视线扫过我时,就像掠过一件不太起眼的陈设,最后落在林屿白脸上,只一瞬间,
那双锐利的眼睛就红了。“屿白!我的心肝……”她声音哽咽,
想伸手去碰儿子裹着纱布的脸,却又怕弄疼了他。林正源走到我面前两步远的位置停下,
威严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不是关心,更像是一种评估和权衡。
他眉宇间拢着沉痛和疲惫,还有一丝商人特有的凝重算计。“阿岫,”他开口,声音低沉,
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人没事就好。屿白……”他顿了顿,目光移向病床,
“医生说记忆出了些问题。这期间,家族这边事务要暂时由我接手,以免动荡。
”我下意识地点头,喉咙干得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他称呼我“阿岫”,
带着几分长辈的亲和,却也是在无声划定界限——此刻,我不是能与他分担的林家媳妇,
而仅仅是一个需要被告知情况的“外人”。乔曼芝的啜泣像针,扎在过分安静的病房里。
她像是终于想起了我的存在,转过头,
泪痕犹在的脸上露出那种恰到好处的、既疲惫又担忧的贵妇神情:“云岫啊,吓坏了吧?
你看看这弄的……还好,还好你们俩都平平安安的。”她走近两步,握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很凉,涂着昂贵指甲油的指尖力道却不轻。我手背上插着点滴针头的位置被她一握,
传来一阵钝痛。她手上的祖母绿戒指硌着我的骨头,尖锐而冰冷。“妈…”我声音有些涩。
乔曼芝脸上那种带着怜悯的亲和立刻淡去了几分,眼神微微闪了一下。
这称呼好像提醒了她什么,让她感到一丝不适的疏离。她不动声色地松开我的手,
帕子轻轻沾了沾眼角:“你看看我这记性。屿白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记忆慢慢会恢复的,
对吧?”她的目光转向林正源和医生,似乎急于从他们那里得到肯定的安抚,
并不真正期待我的回应。他们的视线在我身上交汇、停留,又迅速移开。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尴尬和审视。
我在那双眼睛里清晰地读到了某种复杂的东西——并非仅仅是儿子劫后余生的庆幸,
更多的是对一个失了忆的儿子身边,我这个“妻子”身份的分量评估,
对未来可能因此出现的变数的一种谨慎防备。家族联姻这四个字,这一刻像沉甸甸的铅块,
重新压回了我的肩头。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
第一次踏入这光鲜亮丽的林氏大宅时那种手足无措。
想起昂贵的宴会上我因为紧张用错了刀叉,周围压抑的低笑声像水纹一样荡开。
乔曼芝当时也是这样一个温和中带着距离的眼神,只是轻轻一句“下次注意”,
就让我涨红了脸。那时林屿白的手在桌下不动声色地覆上我的膝盖,
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温度。那温度曾是我最大的慰藉,
让我得以在那个处处都需要“端着”的世界里暂时缩进去,小心翼翼地呼吸。而现在,
病床上的他静静躺着,那双曾为我抵御过风霜的眼紧闭着。
这间充斥着林家气场和昂贵消毒水味的病房里,我又成了那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无人为我拂去那份初来乍到的局促。巨大的、无法言说的疲惫感,带着后怕的凉意,
从我脊柱深处爬升起来。第二章林屿白醒了。那是在三天后的午后。
病房厚重的窗帘拉开了一半,春日暖洋洋的光爬进来,
落在他的被角和床头柜上一小束我叫不出名字的进口粉白兰花上。他动了动,
沉重的眼皮掀开,那双墨色浓重的眼睛,最初是像蒙了一层湿漉漉雾气的玻璃,
茫然地扫视着天花板,然后一点点聚焦,转动,最后落定在我脸上。
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擂鼓。我屏住了呼吸,几乎能听到血液奔涌冲上耳膜的声音。
这感觉诡异得如同迎接一场开奖,可奖项本身早已千疮百孔。我站起身,
小心翼翼地朝他靠近一步,手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嗓音干涩地堵在喉咙口:“屿白?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后面的话被卡住了。因为林屿白的眼神变了。
在那茫然消散的瞬间,并没有我所害怕的更彻底的陌生,
也不是预想中的、哪怕一丝尚存的温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疑、尖锐审视,
以及仿佛看到什么不合时宜闯入之物般直白的不悦和……轻蔑。那种目光,
像淬了寒冰的薄刃,精准地刺穿了我强行维持的平静外壳。他并没有认出我。或者说,
他认出的,是某个存在于他残存记忆中、极度不堪的“云岫”。“你?”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发出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却带着一种浸入骨髓的疏离与高高在上的冰冷,
“……云岫?”他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可那口吻,陌生得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充满了纯粹的距离感。每一个音节都像冰珠砸在地面。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
冻结了我的血液。“你醒了就好,” 我强行压下翻涌的不适,声音极力平稳,
却也带上了自己都感到疏远的客气,“医生马上就来检查。” 再找不到更合宜的话。
属于过去的那些亲昵称谓和自然流露的关心,此刻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如此刻意地讨好。
我只是一个碍眼的存在,恰巧占据了这个病房的空间。医生和护士很快涌入,
一阵例行的、效率极高的检查。他们检查着他身上的伤,询问他的感受。林屿白很配合,
思路清晰,除了声音虚弱,话语逻辑完全正常,仿佛那个在商场叱咤风云的林总从未离开。
他甚至可以准确地报出林氏集团总部的门禁卡号。只是,
当医生例行公事般指着站在角落的我,温和地提示他:“林先生,
您太太这几天一直在照顾您……”时,气氛陡然凝固。
林屿白原本平淡无波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那一刻,病房里流动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他的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不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扫描一件可疑物品,试图辨认真伪,
从中剥离出某种早已盖棺定论的答案。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带着一种冰冷的玩味,
牵动了一下薄削的唇角,吐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哦?”语调上扬,意味不明。
但那轻飘飘的一个字,裹挟着足以让人粉身碎骨的重量,狠狠砸在我的心口。那不是疑问,
是嘲讽。是早已洞察一切的、不屑置辩的冰冷嘲弄。仿佛在说:就凭你? 我的太太?
一个显而易见的、荒谬的笑话。他看着我,眼里的温度跌至冰点,
甚至一丝厌恶都懒得遮掩。病房里的医护都感受到了这股突兀的低气压,面面相觑,
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出院安排得异常顺利,是林正源亲自派车来接的。
林家宅邸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占据着一片闹中取静的巨大花园,
纯白色的宅邸如同博物馆般矗立。车子驶入大门,那两扇厚重的雕花铁门无声滑开,
像张开巨口的兽。林屿白被簇拥着推下车,
目光掠过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象征着财富与底蕴的巨大宅邸,眼神闪了闪。
然而当他的视线扫过我时,那份冰冷的不适感便迅速沉淀下来,清晰可见。
他甚至在我试图跟上去时,脚步微不可查地一顿,薄唇紧抿,
似乎连与我同处一个密闭电梯都是种难忍的折磨。佣人们训练有素地将他的物品搬到主卧,
那个空间曾是我在这座宅院里唯一真正可以短暂休憩放松的角落。
可轮到我的小箱子被拎起时,林屿白的声音不高,
却像冰冷的指令一样在宽敞的大理石玄关内响起:“不必麻烦。给她在客房层,安排一间。
”空气安静了一瞬。管家微微一怔,目光迅速掠过我和林屿白,最终垂下眼,
恭敬地应声:“是,少爷。”“客房层”。这三个字清晰得像鞭子抽打空气。
管家和佣人面上并无波澜,但这无言的执行比任何表情都更具杀伤力。
在这个等级森严、眼睛无处不在的大宅里,主人的一个细微态度,
就足以决定一个人所处的位置。我知道,不过几分钟,
“夫人被少爷安排到客房层居住”的消息就会像无形的风,吹遍宅子的每一个角落。
那些沉默的目光里,好奇会变为微妙的怜悯,然后变成某种心照不宣的轻慢。
就像一根无声的针,把“云岫”这个名字,
重新牢牢钉在了“外人”、“攀附者”的标签之上。
而我曾经用多久、多辛苦才建立起的那一点点单薄的归属感,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我沉默地跟着佣人走向电梯。手指在身侧悄然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电梯无声上升。
门开了。佣人引着我走向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这是典型的林家待客风格,宽敞依旧,
顶级的设计家具,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布置的露台花园景致。只是,
那份骨子里透出的“临时性”和冰冷的精致感,扑面而来。像是一间豪华酒店的高级套房,
精致得毫无温度,连空气都是经过处理的新风系统味道。
我看着那张铺着浆洗得僵硬挺括白色床单的大床,
身体里累积的倦怠和被冰水浇过的麻木感终于决堤。我抱着自己的双臂,
缓缓滑坐在地板上光可鉴人的冰冷大理石上,脸颊贴着同样冰冷的大理石墙面,
那凉意像是能渗透到骨缝里。这房间真静啊。静得能听见血管里血液奔流的声音,
听见自己压抑的、极其微弱的呼吸。手指抚过昂贵的地毯绒毛,
指尖却仿佛还残留着许多画面带来的、粗粝的痛感。那根扎进去的鱼刺,是在一次家宴上。
那晚的灯格外刺眼,光洁的盘子里盛着某种我从未见过的深海鱼,肉质雪白剔透。
席上话题围绕着林氏即将进入的一个海外地产项目,
巨大的数字和英文专业术语像无形的围墙。我只觉耳朵嗡嗡作响,味同嚼蜡。
我全副精力都用在如何精准地挑出眼前这盘昂贵得令人咋舌的鱼肉里的刺。但那刺极细,
藏得刁钻。周围的人谈笑风生,刀叉碰着精致骨瓷盘子发出微妙的轻响。
乔曼芝的目光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掠过我,声音温和地提醒:“阿岫,这鱼的刺细,小心些。
”几乎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指尖传来猛地一痛!一阵尖锐的刺痛顺着手臂神经直冲脑门,
喉咙也跟着一紧。我能听到自己笨拙的动作不小心碰响了餐刀的清脆声响,
以及周围瞬间压下去的低笑声,像细碎的冰雹打在脸上,***辣的疼。
旁边有堂亲的女眷抿唇轻笑,附耳私语时眼中不加掩饰的怜悯和嘲弄如芒刺。
坐在主位的林屿白,并未像以往那样解围。他只是淡淡地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
眼中没有波澜,只有一丝极淡的、似乎已习以为常的无奈。那一眼,
比手上鱼刺的锐痛更深地钉进了心里。更冷的冰凌,刺进心脏深处,是父亲走的时候。
南城阴雨连绵的三月天,小小的家里挤满了来看最后一眼的穷亲戚,
空气里有泪水和纸钱燃烧后灰烬的味道。那个为了省钱连止痛药都舍不得吃的男人,
瘦成了床上的一把干柴。他浑浊的眼睛盯着我,嘴唇哆嗦着,
反复念叨:“妞儿……爸拖累你了……给爸找个便宜的地儿,
别费钱……让你在林家难做人……”我攥着他枯槁冰凉的手,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身后林家派来的助理,西装笔挺地站在潮湿拥挤的楼道里,与这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像另一个世界的闯入者。他递给我一个薄薄的文件袋,语气平板无波:“云小姐,
夫人的意思。这是处理先生后事和你们家后续安置的所有资金。公司有急事,
少爷实在抽不开身,请节哀。”沉甸甸的文件袋里,是一张足够普通家庭过好几年的支票。
冰冷。高效。像处理一份无关紧要的资产变更。我捏着那张支票,
看着父亲失去神采的浑浊眼睛缓缓闭上时不甘的弧度,第一次清晰地听见了自己骨头深处,
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的、仿佛断裂般的毕剥声响。还有那盆插花。
那段时间乔曼芝对日式草月流插花表现出浓厚兴趣。为了投其所好,
我偷偷报了最贵的花艺私教课。老师是东京请来的名家,满口敬语却眼神挑剔。
那天练习插一盆强调枯寂之美的花作,我被要求反复使用一种韧性极强的细枝进行曲折固定。
手指被那些带着毛刺的坚韧枝条磨破了几处,渗着细小的血珠,又被一次次勒紧。
最锥心的痛来自那滚烫的铁夹子——为了定型某个扭曲的弧度,我用辅助工具烧热了去烫,
操作不稳,滚烫的金属边缘狠狠烙在手背上,“滋——”地一声轻响,
皮肉焦糊的气味混着花泥湿土的味道弥漫开来。剧烈的疼痛瞬间冲上头顶,眼前发黑,
冷汗唰地浸透了后背。那堂课剩下的时间是怎么熬过去的,印象模糊。
只记得被包扎成粽子的手藏在昂贵的丝绸袖子里,被乔曼芝轻轻一碰时,
她惊讶又带着某种“何至于此”责备的眼神,还有一句轻飘飘的:“学个兴趣罢了,
怎么搞得这么狼狈?也太不小心了。这样上不得台面,让别人看到,指不定怎么传。”狼狈。
上不得台面。这些字眼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新鲜出炉的伤口。
这一刻背靠着客卧冰冷的大理石墙,那些画面带着旧伤的痛楚翻涌上来。
原来这些卑微累积的尘埃,并没有消散,只是被他“选择”性地遗忘了十年,
如今随着他记忆片段的复苏,被粗暴地、原封不动地抖落出来,扑了我一头一脸,
遮住了我所有的光亮。第三章日子在令人窒息的刻板中向前蠕动。
林屿白的伤势恢复得很快,如同林氏这架庞大机器中一枚关键的齿轮,他几乎一能行走,
便迫不及待地回到了他的战场。书房成了他绝对的私人堡垒,厚重的红木门紧闭,
外面的人屏息凝神,连上楼的脚步声都自觉放轻。那扇门后面,是另一个世界,
由冷硬数据和庞大资本构成、与林屿白过去十年人生密切相连、却唯独将我排除在外的世界。
整个林家宅邸变成了一座巨大而冰冷的水晶囚笼。光线透过高阔的玻璃窗斜射进来,
照亮空气中每一粒微小的尘埃,无声无息地落在我身上。我被留在这片寂静的角落,
无人喝彩,也无人需要我的存在。吃饭。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头顶华丽的水晶吊灯流光溢彩,照得长方餐桌上光可鉴人。
精挑细选的骨瓷餐盘、锃亮的银质刀叉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色泽。
长长的餐桌成了楚河汉界。林屿白坐在主位,姿势挺拔,
切牛排的动作精确得像外科医生下刀,优雅得不染尘埃。餐盘旁边,
他那部磨砂黑的私人手机屏幕偶尔亮起,带着特定的提示音,
那是他生意领域里真正重要事情的召唤。每次屏幕亮起,他的视线就会短暂移开,
专注于屏幕,手指在上面飞速敲击回复,眼神锐利而专注。等他放下手机重新执起刀叉,
目光便会无可避免地扫过桌子的另一端——我。那份审视冰冷得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
看着我笨拙地用叉子卷盘里的意面,看着汤勺边缘意外蹭到了一点汤汁。那目光里没有指责,
没有训斥,却有更刻骨的东西——一种如同观察实验室里行为异常生物的兴味索然,
以及一丝清晰的不耐烦。无声的压力在头顶盘踞,手臂变得僵硬。空气凝固了。每一餐,
我都吃得味同嚼蜡,胃里如同塞满了粗糙冰冷的砂石。睡觉。
躺在主卧那张价值不菲的进口席梦思上,巨大的空虚感几乎将我吞噬。
身体陷在过分柔软的高支棉床品里,却像躺在冰面上。月光冷冷地透过落地窗倾泻而入,
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惨白影子。旁边那个属于林屿白的位置空着,巨大而规整,
如同某种无声的嘲讽。
那曾是我最熟悉和依恋的味道——此刻也混合了消毒水、书房文件柜纸张与皮质沙发的气息,
陌生得让人心慌。我蜷缩起来,试图从那片冰冷中汲取一点暖意,可除了更深的寒意,
什么也抓不住。寂静像潮水般涌上来,四面八方压紧胸腔,沉重得无法呼吸。
那晚我又一次在梦魇般的冰冷中惊醒,心脏狂跳不止。黑暗中摸索着打开床头灯,
柔和的光线只照亮了床边一小圈昂贵的地毯绒毛。我裹着单薄的睡袍,趿着拖鞋,
像一缕游魂无声地穿过宽阔得令人心悸的走廊,走向那个他曾短暂停留过的书房。
没有任何清晰的念头,或许只是想靠近一个他曾存在过的坐标,
哪怕只是呼吸一口残留的空气。书房门意外地没有完全合拢,泄露出一条极细的光带。
鬼使神差地,我轻轻推开了一线。里面灯光大亮。林屿白并没有在工作。
他高大的身影背对着门口,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这个城市的璀璨夜景,
万家灯火在他脚下铺展开去,如同浩瀚星河落入凡尘。他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
另一只手随意地插在睡裤口袋里。房间里流淌着他从未在我面前展露过的声音——低沉,
放松,带着一丝明显的愉悦笑意,偶尔夹杂着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的、模糊却亲昵的年轻女声。
“……嗯,放心,答应你的那幅画已经拍到了,
下周送到你那边……喜欢就好……新剧的剧本?
明天我让Jason带给你先看……”他低笑着回应了一句什么,语气温柔得近乎宠溺。
“……知道,不会太晚……你早点休息。”那个声音,温存如水。
那是我许久、许久未曾再听过的语调。一种比冰更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来,
瞬间冲垮了我最后一丝残存的温度。我僵在原地,手脚冰凉。世界在眼前裂开了无数碎片,
那些曾被我视若珍宝的、关于温暖回忆的玻璃碎片,
此刻被这道刺耳的电话***碾得更加粉碎。尖锐的棱角无声地扎进血肉里,疼得麻木空洞。
门缝里透出的灯光,像舞台残酷的聚光灯,将我从头到脚照得无所遁形。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走廊尽头有极轻微的脚步巡视声传来,我才蓦然惊醒,仓皇地后退,
像逃离瘟疫一样逃回那个没有一丝人气的冰冷客卧。回到房间,我把门轻轻关上,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柔软的地毯上。身体在微微发着抖。脑子里一片混乱空白之后,
浮现出来一些画面:那个堆满废弃纸箱、弥漫着旧纸张尘土味和残留食物馊味的逼仄杂物间,
在车库旁边一个小小的角落。那是我刚嫁进来时发现的,林家放些无价值的“杂物”的地方。
空气里漂浮着灰尘,几个废弃的纸箱子堆在一角,
散发着一股旧纸张尘土味混杂着某种残留食物的馊味。不知为什么,
在那种混沌的、被隔绝的、仿佛被主流世界遗弃的角落里,过去那些无处安放的紧张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