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养猫人

我是猫，我养了个人。猫是在下雨天遇到人的。当时，猫很冷，两边都是墙，猫跳不上去，

只能一直往前跑。人就在墙的尽头，缩成小小的一团，小到猫用两条后腿立起来，

都比人还高。雨是冷的，墙是冷的，猫经过，不想多管。但人突然抬起头，看着猫。

猫看到人的眼睛也在下雨。雨太冷了，也许人用眼睛下的雨也一样冷，猫很嫌弃。猫走了。

猫又回来了。猫说不清为什么回来。可能是那眼睛里的雨比天上的更冷，让猫觉得不舒服。

人还在那里，好像更小了。猫走近，能听见牙齿磕碰的细响。这些声音也瞒不过猫的耳朵。

猫用头顶开人抱在胸前的胳膊，那胳膊细得硌猫。人愣住，眼睛里的雨下得更急。猫不管，

硬是往人怀里挤，把自己塞进那个冰冷的怀抱。太瘦了，骨头硌得猫生疼，没有肉，

怪不得不禁冻。猫嫌弃地甩甩尾巴，但没挪开。猫的身体是热的，

能暖透这层薄薄的布料和下面冰凉的皮肉。暂时原谅她了，猫想。人僵硬地抱着猫，

手不敢动。猫只好用爪子拍她的胳膊，示意她抱紧点。热量会跑掉，笨蛋。人好像懂了，

手臂收拢，把猫圈在怀里，她的下巴抵在猫的头顶，呼吸渐渐不那么急促了。猫暖着她，

她也暖着猫。但猫还是嫌弃，因为人全是骨头，好痛。猫受不了了，钻出来。

猫在不远处有一个地盘，里面有一些猫存的食物，拿一点回来喂给人。人的肚子鼓了，

就不会硌到猫了。猫跳出来之后，好像听到身后的人发出了呜呜的声音，猫停下脚步，

又没听到了。猫继续跑，越跑越快，猫感觉比人开四个轮子的铁盒时还要快。猫很骄傲。

猫精挑细选，选出了一个被透明袋子包的完好的食物。里面是黄澄澄的，好像月亮的形状。

猫见其他的人吃过。所以猫带上这个，又跑了回去。猫看着她吃完。人吃得很慢，很小口，

手指有点抖。猫蹲坐着看，尾巴尖轻扫地面。人吃完了，舔了下手指，又看看猫，

眼神没那么空了，但还是怯。猫站起来，转身往窝的方向走。走两步又停下。回头。人没动，

还在那儿。笨蛋。猫叫了一声。人好像听懂了，慢慢站起来，还晃了一下。猫继续走，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到了。猫钻进去。在干燥的角落趴下。人在外面站着不进来。

猫懒懒的翻了个肚皮，人终于爬进来，在猫旁边缩成一团，尽量少占地方。

猫能感到她的体温，比刚才暖和了一点，虽然骨头还是硌人。猫没挪开，

想着过两天多去找点吃的。人很弱，猫养了人，就要为人负责。雨又下大了，

打在头顶的铁皮上，噼里啪啦的响。但底下是干的，纸箱挡住了风。猫伸了个懒腰，

发现人已经睡着了。猫闭上眼，也睡了。猫很警觉。耳边是雨声，还有人细微的呼吸。

猫偶尔要睁开眼，巡视一番自己的地盘。人睡的很沉也没关系，猫会保护人。天快亮时，

雨停了。猫先醒，钻出窝，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骨头咔咔响。人还没醒，眉头皱着。

猫没叫醒她，自己去巡地盘。垃圾桶被翻过了，没什么好东西。猫只找到半根没味的香肠，

叼着往回走。回来时，人醒了。呆呆的。猫把香肠丢到人面前。人看看香肠，又看看猫，

没动。猫用爪子往前推了推。人可能刚流浪，不适应。没关系，猫有经验。她终于拿起香肠，

猫就蹲在旁边舔毛，把昨晚淋湿的皮毛理顺。人没吃，就看着猫，小声说得去学校。

猫不懂学校。但看人站起来，收拾一个很旧的布袋，就知道人要走。猫没拦，跟着走到巷口。

人停下，回头看猫，伸出手想摸猫的头。猫躲开了。猫看到人的眼睛好像没那么亮了。

人收回手，站起来走了。猫看着人背影，越走越远，变小，最后拐弯不见。猫转身回窝。

窝里还残留着一点她的气味，淡淡的，很快就会被风吹散。猫趴下，觉得地方好像变大了点，

也没那么暖和了。睡了个回笼觉，太阳晒到身上才醒。人走了，猫不在意。假的。

明明是昨天才捡回来的人。猫决定去搞点好的，鱼头，或者肉铺掉下来的碎肉，

让自己开心开心。猫来到附近一间打开的大门前蹲着，那里面常常传来很香的味道。

有人出来了，看见猫，啧了一声，要赶猫走。猫不走，抬头看他。他再挥挥手，猫还是不动。

过一会儿，他骂骂咧咧的进去了，拿了点东西又出来，扔过来一小块带肉的骨头。

猫没有立刻叼起骨头，围绕他蹭了一圈，喉咙里咕噜了一声。他的话猫听不懂，很凶，

但他身上的气息明明暖暖的。叼着骨头回窝，放在最里面，用纸板盖好存着。下午，

猫听到脚步声。很轻，很熟悉。猫从窝里探出头。人回来了。还是那身湿了又干的校服，

低着头，走得慢。人走近了，猫看到人的手背和胳膊又多了一些青紫。猫的胡子抖了一下，

不开心了。谁能在猫的地盘上动猫养的人。人不知道去哪里打猎了，

居然拿出了一些干干的肉。这些伤，是打猎弄的吗？真笨。猫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人，

不让人受伤。猫拿出了藏起来的肉和骨头，避开了尘土，放到了人的面前。人看着食物，

没动。又看着猫。眼神里的东西，猫看不懂，像天空黑黑的时候，但天上没下雨。

猫不喜欢人下雨，冷冷的。于是用爪子又把骨头往前拨了拨。人慢慢蹲下，

拿起那块干干的肉，没吃，反而递到猫嘴边。猫扭头，不吃。人还是伸着手。猫叫了一声，

带着不耐。猫吃过了，猫能养活自己，也能养活你。人的手还悬着，有点抖。猫也不管，

坐在一边就是不吃。人好像明白了，收回手，自己小口吃起来。人吃得很慢，每咽一下，

脖子都伸得很直，像被噎住。猫就蹲在她对面，看着人吃。偶尔甩一下尾巴，

赶走凑过来的飞虫。肉吃完了，骨头也啃得很干净。猫很满意，人一定会被猫养的很好。

天快黑了，风又凉起来。猫用脑袋顶人的腿，往窝里推。人跟着猫钻进纸箱堆里。

地方还是小，但这次人躺下时，小心地侧着身，给猫留出更多空位。猫趴下。

贴着她依旧硌人的胳膊。夜里，猫听见她小声抽气。猫睁开眼，借着一点月光，

看见她正偷偷摸胳膊上的青紫。猫爬起来。走过去。伸出粗糙的舌头，舔了舔那些伤痕。

人抖了一下，没躲。猫的舌头有倒刺，舔毛很好用，舔伤口不知道有没有用。

但猫见过母猫这样舔小猫。舔了几下，猫觉得有点咸。可能是人皮肤的味道。算了。

猫趴回原位，挨着她的头。人的身体很硬，像木头，后来慢慢放松了，呼吸绵长。

猫咕噜了一夜。天亮了，人又要走。猫没跟到巷口。就蹲在窝外面看着。人走几步，

回头看看，猫没动。人再走几步，又回头。猫只是看着。直到人拐过弯，看不见了。

猫站起来，抖抖毛。今天不去打猎。猫要去看看，那个叫“学校”的地方，

到底有什么大怪兽，能把猫养的人伤成这样。猫顺着人离开的味道，悄无声息地小跑起来。

猫很小心。躲着那些轰隆隆的铁盒子，跳上墙头，踩着屋檐。学校很好找，

很多两脚兽幼崽进去，吵吵嚷嚷，把猫吵的耳朵疼。猫蹲在对面的围墙上，眯起眼。

瞳孔缩成一条细线。猫要看看，谁动了猫的人。猫蹲在围墙的铁丝网上，眼睛眯成两道缝。

学校里很吵。很多两脚兽幼崽在空地上跑来跑去，发出刺耳的尖笑，

猫的耳朵难受地向后撇着。猫在找它的人。找到了。在角落，靠着墙，缩着，

和那天在雨里一样小。有三只别的两脚兽围着人。比猫养的人高大，声音也难听。

猫听见他们在笑。看见其中一只伸手，猛地推了一下猫养的人的肩膀。人踉跄一下，

后背撞在墙上。没抬头，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旧布袋。猫的尾巴尖猛地抽打了一下铁丝网，

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原来是这样，不是打猎，是被狩猎。猫养的瘦巴巴、只会下雨的笨蛋，

被这些吵闹的、强壮的家伙围住了。又一只伸出手，不是推，是抢走了那个旧布袋。

把它扔来扔去。猫养的人伸手去够，总是差一点。他们笑得更响了。猫站了起来，

毛无声地炸开，整个身体变成一张拉紧的弓。喉咙里滚出最低沉的呜噜，是风暴前的闷雷。

他们没听见。猫看准了，那个抢布袋的，笑得最大声的。猫从围墙上一跃而下，

闪电般掠过地面，猛地蹿上目标的背。尖利的爪子勾进薄薄的布料。“啊——！！什么东西！

”猫没犹豫，对着那只最近、还在挥舞的胳膊，张嘴就是一口没留情。惨叫，真正的惨叫，

比笑声刺耳一百倍。却也好听一万倍。猫落地，挡在它养的人面前。尾巴高高竖起，

每一根毛发都怒张着，龇着牙，发出嘶嘶的声音。那是猫最凶的警告。现场安静了，

只剩下那个被咬的家伙在哭嚎。另外两个愣住了，

看着这只突然出现眼神凶得像要杀人的野猫。猫养的人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挡在前面的，

毛茸茸的背影。一个更高更大的两脚兽闻声跑来，嘴里喊着什么。

猫最后瞪了那几个坏两脚兽一眼，转身，用脑袋狠狠顶了一下还在发愣的人的腿。快走，

笨蛋。猫养的人好像终于醒了，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布袋，跟着猫飞快地跑开。

猫跑在前面开路，不时回头确认人跟上了。一直跑到偏僻的地方，猫才停下来，

舔了一下被风吹乱的毛发。人也跟着停下，扶着墙喘气。她看着猫，眼睛睁得很大，

里面又开始下雨，但好像又有点不一样。她慢慢蹲下来，伸出手，很轻很轻地，

碰了碰猫的背。猫没躲。只是扭过头，继续舔毛。猫让她摸着，一下，两下。然后猫转过身，

用脑袋顶开她的手。毛又要乱了。回去了。猫叫了一声，离开了学校这个可恶的地方，

带头往巷子深处走。人跟着，这次跟得很紧，几乎踩着猫的影子。走到窝门口，猫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