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重重地砸在墓碑上，也砸在我岌岌可危的尊严上。林薇抓着我的手腕，
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声音却哀求得像一只被遗弃的猫：“北辰，求你，再给我三年。
没有这三年，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你也不希望我们的婚姻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对不对？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我爱了五年、宠了五年、以为会共度一生的女人。
她的眼泪为另一个男人而流，她的痛苦为另一个男人而存在。甚至，我们刚刚成型的孩子，
也因为她口中那句“我不能怀着你的孩子去祭奠他”而被打掉。心死，原来不是轰然一响，
而是啵的一声，像肥皂泡破裂，什么痕迹都不留。我慢慢地，
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她紧握的手。“好。”我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陌生，“林薇，
如你所愿。我们，结束了。”转身离开墓园时，滂沱大雨模糊了整个世界，
也模糊了她瞬间变得惊愕和恐慌的脸。原来，她从未想过我真的会走。1墓园那场大雨，
几乎浇灭了我对爱情所有残存的幻想。回到那个原本被称为“家”，
此刻却冰冷得像陈列馆的房子，林薇的电话和信息疯狂地涌进来。
从一开始焦急的质问“顾北辰你去哪儿了？你快回来！”，
到几个小时后带着哭腔的“北辰我知道你生气了，但我真的没办法，你理解我好不好？”，
再到最后，似乎终于意识到我不是在闹脾气，而是来真的之后，
变成了绝望的呐喊“顾北辰你不能这样！你说过会永远爱我的！
你怎么能在我最难过的时候丢下我？！”。我看着手机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最终归于沉寂。心脏像是被一块浸透了冰水的海绵堵着，又冷又沉，却再也泛不起一丝涟漪。
理解？我理解她失去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很痛苦。但我无法理解，
她要用我们五年的感情、我们未出世的孩子、以及未来三年的婚约，去祭奠那份“友谊”。
那个叫陈浩的男人，她的所谓“男闺蜜”，甚至在她我们订婚宴上喝得酩酊大醉，
拉着她的手说舍不得。我当时只当是笑话，现在想来，小丑竟是我自己。第二天，
我顶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直接去了父亲的书房。“爸，和林家的婚约，取消。”我声音沙哑，
却异常坚定。父亲从文件里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没有问为什么，
只是淡淡地说：“想清楚了？林家那边，还有公司接下来的合作……”“想清楚了。
”我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合作是合作，婚姻是婚姻。如果需要商业联姻来巩固，
我可以接受，但对象绝不能是林家。”父亲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也好。
苏家那边前几天正好透露出联姻的意向，他们家的女儿苏晚晴，刚回国，
无论是家世、学历还是相貌，都与你更相配。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尽快安排。”苏晚晴？
我隐约有些印象，似乎是圈子里有名的冰山美人，常年待在国外，据说能力出众，
性格却冷淡得很。“好。”我没有任何犹豫。爱情？呵，多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既然林薇用三年守孝告诉我真心不值一提，那不如就回归最原始的商业规则：价值互换。
至少，明码标价，愿赌服输。和蘇家的联姻推进得快得超乎想象。三天后，在一家高级餐厅，
我见到了我的新任联姻对象，苏晚晴。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香槟色套装，身姿挺拔，
气质清冷如月光下的寒梅。见到我，她微微颔首，伸出手，声音如同珠落玉盘，
清脆却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顾先生，你好，我是苏晚晴。”“顾北辰。
”我握住她微凉的手指，一触即分。整个用餐过程，我们像两个最高效的商务代表，
冷静地探讨着婚后的责任与义务，划分着彼此的界限，甚至讨论了婚前协议的具体条款。
没有风花雪月，没有试探暧昧，只有清晰的条理和绝对的理智。“我理解这是一场合作，
顾先生。”苏晚晴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婚后我会尽到妻子的本分，
维护两家的体面和利益。至于其他，彼此尊重，互不干涉。”“正合我意。”我举杯，
与她轻轻一碰。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为我们这场冰冷的交易敲下定音锤。
没有人在意我们是否相爱，包括我们自己。婚礼筹备得极其迅速且低调。
林薇似乎终于从她的“悲痛”中惊醒，开始疯狂地联系我，电话被打爆，信息塞满邮箱，
甚至跑到公司楼下堵我。她哭着质问我：“顾北辰！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我才只是需要三年！三年后我们就可以回到从前！你竟然要娶别人？！
”我看着她涕泪横流、毫无往日优雅精致的脸，心底只剩一片荒芜的平静。“林小姐，
”我疏离地开口，仿佛在称呼一个陌生人，“你需要三年守孝，那是你的事。
我需要开始新的生活，这是我的事。我们之间，在你决定为别人守孝，甚至……”我顿了顿，
压下喉间的哽塞，“甚至放弃我们孩子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结束了。祝你得偿所愿，
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她像是被雷劈中一样，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
我和苏晚晴的婚礼，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举行。没有盛大的仪式，
只邀请了最亲近的家人和商业伙伴。我穿着笔挺的礼服，
看着对面一身洁白婚纱、美得不可方物却面无表情的苏晚晴，机械地交换戒指，
说着“我愿意”。神父宣布新郎可以亲吻新娘时，我顿了顿，看着她清冷的眼眸，
只是微微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礼貌而冰冷的吻。台下传来礼貌的掌声。
我瞥见角落处，林薇竟然混了进来，正死死地盯着我们，
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破碎的绝望。我漠然地移开目光。一切，都已与她无关。新婚之夜，
我和苏晚晴住在顾家安排好的山顶别墅。气氛尴尬而沉默。我递给她一杯红酒，
试图缓解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二楼的主卧归你，我住客房。
”苏晚晴接过酒杯，指尖无意间触碰到我的，她微微颤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谢谢。
”她抿了一口酒，声音依旧清淡，“顾先生请放心，我会尽快适应新身份，不会给你添麻烦。
”我们各自回房。我站在客房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城市的璀璨灯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精灼烧着喉咙，却烧不热那颗已经冷透的心。这场婚姻，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合作。
直到那时，我仍是这么认为的。2商业联姻的生活，比想象中更加……相敬如宾。
我和苏晚晴像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她完美地履行着“顾太太”的职责，将家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在我需要女伴出席的场合，
她总能衣着得体、举止优雅地站在我身边，应对自如，无可挑剔。但她太冷了，
冷得像一块捂不热的寒冰。我们交流的内容仅限于必要的家庭事务和商业信息，
多一分亲近都没有。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根本没有人类的情感。
转变发生在一个我醉酒的深夜。应酬场上不可避免的觥筹交错，让我胃里翻江倒海。
被助理送回家时，我已经头晕目眩，几乎不省人事。模糊中，我感觉有人费力地扶住我，
清凉的毛巾擦拭过我滚烫的额头和脖颈。我难受地蹙眉，下意识地挥开那只手，
嘟囔着：“走开……不用你管……”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带着一丝……无奈？然后，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托起我的后颈，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凑到我唇边。“喝点，会舒服些。
”她的声音依旧清淡，却似乎比平时软了几分，褪去了那层冰冷的外壳。
我本能地吞咽了几口，甜润的液体滑过灼热的喉咙，带来片刻的舒缓。第二天醒来，
头痛欲裂。我揉着太阳穴走出客房，惊讶地发现餐桌上竟然摆着一碗清淡的醒酒汤，
旁边压着一张便签纸，上面是娟秀的字迹：“厨房温着汤，记得喝。
”我端着那碗温度适中的汤，心里泛起一丝极其陌生的、古怪的暖意。
这似乎是我们“合作”以来，第一次超出义务范围的互动。真正让我对她改观的，
是一次商业论坛后的晚宴。我被几个难缠的对手围住，明枪暗箭，言语间步步紧逼，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正当我盘算着如何破局时，苏晚晴端着一杯香槟，自然地走到我身边，
手臂轻轻挽住我的，姿态亲昵却不过分谄媚。她先是落落大方地和那几人打了招呼，
然后看似不经意地接过话头，几句话四两拨千斤，不仅巧妙地将对方的刁难化解于无形，
还顺势抛出了一个我们准备已久的合作方案的亮点，引得对方兴趣大增，瞬间扭转了局面。
她说话时语调平稳，眼神清亮而自信，周身散发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光彩。
我低头看着她精致的侧脸，心中第一次对她生出了除“合作伙伴”之外的欣赏情绪。
晚宴结束，回家的车上，我忍不住开口：“刚才，谢谢你。”苏晚晴正看着窗外的流光溢彩，
闻言转过头，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分内之事。
”她语气平淡，“我们是夫妻，一荣俱荣。”话虽如此，但车内的气氛，
似乎不再像以往那样冰冷彻骨。之后的日子，我们依旧忙碌，各自有事业要奔波。
但“家”这个概念，似乎不再只是一个冰冷的符号。她会在我晚归时留一盏灯，
我会在出差时记得带一份当地的特产给她——虽然她每次都是客气地收下，看不出喜恶。
直到那次，我无意中提前结束行程回家，推开门的瞬间，
听到了从未听过的、轻柔哼唱的歌谣。我循着声音走到琴房门口。门虚掩着。
苏晚晴背对着我，坐在钢琴前。夕阳的金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身上，
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她微微低着头，纤细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流畅地滑动，
悠扬而温柔的乐曲流淌出来，充满了整个空间。那一刻的她，褪去了所有清冷和防备，
柔软得像一幅温暖的油画。我靠在门框上，静静地听着，心底某个冰封的角落，
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流淌过，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她忽然停了下来，若有所觉地回头。
看到我，她脸上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慌乱，像是被窥见了什么秘密，
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镇定自若，只是耳根处泛起的一点薄红泄露了她的不自在。
“你……回来了。”她站起身。“嗯。”我走进琴房，目光落在琴谱上，
“没想到你钢琴弹得这么好。”“随便弹弹。”她轻描淡写，试图转移话题，
“晚餐想吃什么？”我没有回答，反而靠近一步，
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好闻的冷香。“苏晚晴，”我看着她微微闪烁的眼眸，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叫她的名字，“我们之间，除了‘合作’，能不能……试试别的可能？
”她猛地抬眼看我，瞳孔中清晰映出我的身影，带着一丝惊愕，和不易察觉的……悸动。
琴房内安静得只剩下彼此逐渐加快的呼吸声。冰山，似乎开始融化了。
3那日在琴房脱口而出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在我和苏晚晴之间荡开了一圈圈微妙的涟漪。之后几天，
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悄然发生了变化。那种公事公办的冰冷氛围逐渐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一种心照不宣的尴尬。她会在我看向她时，
下意识地避开目光，耳尖泛红。而我，则会刻意寻找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只为了能和她多说几句话，多看她几眼。我发现，褪去那层冰冷的保护壳，
苏晚晴其实有着非常细腻柔软的一面。她会对院子里偶然闯入的流浪猫偷偷投喂食物，
会因为看一部老电影而悄悄红了眼眶虽然被发现后会立刻板起脸否认，
她书房里藏着大量文学和艺术类的书籍，远远超出一个纯粹商科女生的范畴。
我开始期待回家，期待看到餐桌上是否有多一副碗筷意味着她晚上没有应酬，
期待听到琴房里偶尔流泻出的、她以为没人在家时才肯弹奏的温柔旋律。
这种转变让我感到一种失而复得的温暖，却又因为林薇带来的阴影而不敢轻易投入。
我像个在黑暗中摸索了太久的人，骤然见到光亮，既渴望，又害怕那只是另一场幻觉。
转机发生在一个慈善晚宴后。那场晚宴，林薇竟然也在。她似乎精心打扮过，
试图恢复往日的风采，但眉宇间的憔悴和急切却难以掩盖。她几次试图靠近我，
都被我巧妙地避开，或者被苏晚晴不露声色地挡开。苏晚晴的表现无懈可击，
她甚至主动与林薇寒暄了几句，语气平和，姿态优雅，却每一个字都带着清晰的界限感，
将林薇所有不甘和试探都轻飘飘地挡了回去。
我看着林薇在那份从容面前逐渐变得难堪和灰败的脸色，心里竟生出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
晚宴结束后，在回家的车上，我心情复杂，
莫名地不想立刻回到那个虽然不再冰冷但依旧充斥着试探氛围的家。“要不要……去喝一杯？
”我鬼使神差地开口邀请。苏晚晴显然有些意外，侧头看了我一眼。
车窗外的霓虹灯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好。”她轻轻点头。
我们去了常去的一家私人酒吧。环境安静，灯光暧昧。几杯烈酒下肚，
平日里紧绷的神经和刻意维持的距离感，似乎都随着酒精蒸腾消散。我们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从商业趋势聊到艺术展览，从学生时代的趣事聊到旅途中的见闻。我发现，
苏晚晴并非真的冷漠，她只是习惯了用冷静和距离来保护自己。她的见解独到，思维敏捷，
偶尔流露出的幽默感让我忍不住大笑。她也渐渐放松下来，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眼神不再躲闪，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动人。“其实，”她晃着杯中的琥珀色液体，
声音带着一丝微醺的慵懒，“我知道林薇。在你之前……我听说过你们的故事。
”我的心微微一沉。她却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嘲讽，没有同情，
只有一丝淡淡的了然：“那时候觉得，你们大概是真爱吧。所以联姻之初，
我并没想过……”“都过去了。”我打断她，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过去的事情，
语气异常坚定，“我和她，早就结束了。从她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就彻底结束了。
”我看着她，酒精让勇气倍增：“晚晴，我们现在才是夫妻。”我的手指，在桌上，
轻轻覆盖上她的手背。她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却没有抽开。肌肤相触的地方，
温度骤然升高。她抬起眼，眸子里水光潋滟，映着迷离的灯光，也映着我同样不再平静的脸。
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酒精和一种危险的、诱人的暧昧气息。
我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也能感受到她逐渐加快的呼吸。她的目光落在我的嘴唇上，
又飞快地移开，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像受惊的蝶翼。那一刻，什么合作，什么联姻，
什么过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眼前只有这个看似冰冷，实则柔软，
让我越来越无法移开视线的女人。我缓缓倾身过去，她能感觉到我的靠近，身体微微僵硬，
却没有后退。距离一点点缩短，呼吸交错……就在几乎要触碰到的那一瞬间，
她忽然极轻地偏开了头，我的吻落在了她微烫的脸颊上。
“对不起……我……”她的声音低若蚊蚋，带着明显的慌乱和不知所措，
“我还没准备好……”高涨的情绪像被细针戳破的气球，迅速消散。
懊恼和一丝尴尬迅速涌上心头。我直起身，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躁动，
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冒犯了。”之后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我们沉默地喝完了杯中的酒，沉默地结账离开，沉默地坐车回家。一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