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一夜没睡好,梦里的金戈铁马和崩塌的庙宇画面太过真实,醒来后只觉得头昏脑涨。
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筋骨,思索:“得好好勘察一下这座庙,还有这位瓦将军。
既然决定留下,总不能两眼一抹黑。”
李青从行囊里翻出半块干硬的麦饼,就着随身携带的冷水,艰难地咽了下去。
肚子里有了点东西,精神也稍微好了些,李青开始仔细打量破败的大殿。
庙宇不算宏大,但规制还算完整。
从残存的梁柱雕花和墙壁上模糊的彩绘来看,当年建造时想必颇为用心,只是岁月无情,无人维护,才落得如此境地。
李青走到大殿中央那个空荡荡的神龛前,伸出手指,轻轻拂去上面的一层灰。
“神龛供奉的是谁?
瓦将军还是其他镇煞神明?
看这庙宇格局,不像供奉佛道正统神明,倒像是地方性的山神或者与镇煞有关的神祇?”
李青又走到庙门口,观察庙宇的整体风水走向。
背靠着一片低矮的丘陵,前方视野开阔,按照古籍记载,确实是藏风聚气的格局,只是如今气口涣散,煞气外泄,早己不复当年。
“瓦将军,”李青对着屋脊的方向开口,“能再跟我说说吗?
地下封印的到底是什么?
这庙有多少年历史了?”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李青以为它不会回应时,一阵轻微的风声从头顶传来,一股意念传入脑海。
这一次,不再是零碎的词语,而是一段模糊的画面和强烈的情绪。
一片荒芜的古战场,尸横遍野,怨气冲天。
无数残魂在旷野上哀嚎游荡,天地间一片灰暗。
后来,一群工匠在这片土地上破土动工,建造庙宇。
在庙宇落成的那天,举行了盛大的仪式,工匠们将一尊陶制兽吻安放在屋脊正中,口中念念有词,将战场上的大部分怨气引入地底深处,并用特殊的手法加以封印。
而那尊兽吻,则吸收了仪式的力量和人们的祈愿,成为了守护封印的灵体。
画面一闪而逝,留下的情绪是沉重、悲凉,还有一丝自豪。
“古…战…场…骸…怨…封…镇…千…年…”地下封印的是千年前战死士兵的怨气?
这可不是普通的邪祟,是积年累月形成的地瘴,最是难缠。
眼前这尊看似普通的陶制兽吻,竟然承载着如此沉重的历史和责任。
“千年前的古战场怨气……”李青喃喃自语,“那你力量变弱,是不是因为这庙破败了,没人来祭拜,愿力断了?”
这一次,回应来得很快。
“是…人…走…庙…败…香…绝…力…散…地…瘴…强…封…将…破…”地瘴在变强,封印快要破了……李青心头一沉,如果真是这样,那麻烦就大了。
地瘴这种东西,一旦破封而出,蔓延开来,整个镇子都会受到影响,轻则疫病横行,重则生灵涂炭。
“必须想办法帮你恢复力量,加固封印。”
李青当机立断,对着瓦将军说道:“但我一个人不行,得去镇上看看,了解一下情况,或许能找到愿意帮忙的人。”
瓦将军没有回应,只是大殿里的阴冷气息似乎柔和了一些。
李青收拾好行囊,最后看了一眼屋脊上的瓦将军,转身走出了古庙。
庙宇位于镇子边缘,离曹安镇不算太远。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与古庙的阴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远远望去,曹安镇坐落在一片平缓的河谷地带,看起来是个宁静祥和的小镇。
走进镇子,街道上行人不多,大多面色匆匆,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虑。
街边的店铺也显得有些萧条,开门营业的寥寥无几。
李青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热闹的茶馆,茶馆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几桌客人,都在低声交谈着什么,气氛有些压抑。
李青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店小二有气无力地走了过来:“客官,要点什么?”
“一壶热茶。”
李青说道,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这店小二二十出头,但眼下有着浓重的黑眼圈,脸色也不太好。
“好嘞。”
店小二应了一声,转身去准备,脚步有些虚浮。
李青侧耳倾听着周围客人的交谈。
“……唉,这井水是越来越难喝了,一股子腥味儿,放再多茶叶都盖不住。”
一个络腮胡大汉皱着眉头说道。
“何止是井水,”旁边一个老者叹了口气,“我家那口子,这几天夜里老是做噩梦,惊醒好几次,说梦见好多浑身是血的人围着他……还有镇西头的老王,你知道吧?
他家新砌的院墙,前天夜里好好的就塌了一角,邪门得很!”
“可不是嘛,最近镇上怪事越来越多了,我家的狗整夜整夜地叫,不知道在怕什么……”议论声越来越大,话题都离不开镇上最近发生的各种怪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恐惧和不安。
地瘴己经开始影响到镇子了。
井水变味是地气污染,噩梦是怨气侵体,院墙倒塌是煞气冲击……再不想办法,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李青放下茶杯,叫住正要离开的店小二:“小二,问你个事。”
店小二停下脚步:“客官您说。”
“我看镇上的人都忧心忡忡的,是出什么事了吗?”
李青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问道。
店小二脸上露出一丝惧色,压低声音说道:“客官您是外来的吧?
您还不知道?
我们这曹安镇,最近邪门得很!”
“好多人都说,是镇外那座破庙里的东西出来作祟了!
以前老人们还去拜拜,这几年没人管了,怕是惹恼了神明……破庙?”
李青心中一动,“你说的是镇外那座古庙?
里面供奉的是什么神明?”
“具体供奉啥的,我也不太清楚。”
店小二挠了挠头,“年头太久了,我只听我爷爷说,好像叫什么‘瓦王爷’,说是能镇住地下的脏东西……”瓦王爷?
看来就是瓦将军了。
“那你们怎么不去修修庙宇,拜拜瓦王爷呢?”
李青问道。
店小二苦笑一声:“修庙?
哪来的钱啊?
这几年收成不好,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再说了,现在谁还信那些老黄历啊?
真有用的话,镇上也不会出这么多怪事了。”
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而且啊,听说那庙邪乎得很,晚上都没人敢靠近。”
这就是瓦将军力量衰弱的根源啊。
没人信,没人管,任凭庙宇破败,它自然撑不住了。
李青付了茶钱,离开了茶馆,在镇子里继续转悠,希望能找到更多关于古庙和瓦将军的信息。
先后问了许多人,得到的信息都大同小异。
老人们大多还对瓦王爷有模糊的印象,说以前每年特定的日子,镇上还会组织人去庙里点脊,给瓦将军描红挂彩,祈求平安。
但随着老人们一个个离世,这个习俗也渐渐失传了。
年轻人们则大多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觉得是封建迷信。
“点脊仪式?
听起来像是给建筑守护灵补充力量的关键仪式。
如果能找到懂得这个仪式的人,或许能帮瓦将军恢复一些力量。”
李青问遍了镇上的老人,终于有一位八十多岁的耄耋老人知晓一些。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回忆道:“瓦将军……唉,多少年没人提了哦。
那可是我们曹安镇的守护神啊……”传说曹安镇建在一片古战场上,煞气很重,经常闹诡。
后来来了一位云游的高人,指点镇上的人在镇边建了那座庙,并请最好的工匠烧制瓦将军镇在屋脊,才压住了地下的煞气。
“那瓦将军啊,吸风饮露,通灵性着呢。”
老人说得绘声绘色,“以前啊,每逢大旱或者大涝,都会去庙里拜瓦将军,祈求逢凶化吉。
每年点脊的时候,那才叫热闹呢!
全镇的人都去,工匠师傅用掺了朱砂和糯米的红漆给瓦将军描身子,孩子们还能分到糖果……那您知道点脊具体是怎么做的吗?
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或者记载?”
李青急忙问道。
老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具体的……记不清喽。
年岁太久了。
只记得要选个好日子,好像是正午阳气最盛的时候?
要用特制的颜料……还有,好像庙里大梁上,刻着什么东西……”大梁上刻着东西?
是符文?
还是阵眼?
李青心中一动,这可能是关键!
“那您知道镇上有没有谁家还保留着当年点脊用的东西,或者相关的记载?”
老人想了半天,说道:“以前镇上的老木匠王家,好像有家传的手札,里面记了些老手艺、老规矩……不过老王头去年走了,他那儿子是个读书人,对这些不感兴趣,不知道还留没留着……”李青谢过老人,记下了老木匠家的地址。
虽然线索依然渺茫,但总算是有了点方向。
当务之急,是找到那本可能存在的手札,弄清楚点脊仪式的细节和大梁上的秘密。
同时,也得想办法让镇民们相信瓦将军的存在,愿意出手相助。
但这谈何容易啊……难!
傍晚时分,李青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古庙。
经历了一天的奔波和打听,李青对它的了解更深了,也对它多了一份敬佩。
“我去镇上打听了,”李青对着它说道,“大家对你的记忆快没了,点脊的仪式也失传了。
不过,我找到一点线索,或许能找到恢复你力量的方法。”
“谢…你…”李青心中一暖,笑了笑:“不用谢。
帮你,也是帮镇上的人,更是……帮我自己找点事做。”
夜晚,李青没有像昨晚那样被动等待。
从行囊里翻出最后几张还能用的符箓,又找到几块木板,在大殿靠近地瘴气息最浓郁的角落,布下一个简易的法阵。
这个法阵威力不大,主要是用来预警和稍微阻挡一下地瘴的外泄。
布置好法阵,李青靠在墙角,闭目养神,但精神却高度警惕。
果然,子夜时分,一阵轻微的能量波动传来。
李青猛地睁开眼,看到布下的符箓发出微弱的光芒,闪烁不定,似乎在承受着某种压力。
与此同时,大殿内的阴冷气息骤然加重,一股充满怨毒的嘶吼声再次从地底传来,虽然依旧微弱,却比昨晚更加清晰!
屋脊上的瓦将军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土黄色光芒,与法阵遥相呼应,共同抵挡着来自地下的冲击。
“呃……” 瓦将军的意念中传来一丝痛苦的***。
它的力量非常衰弱,每一次抵挡都显得极其艰难。
“撑住!
瓦将军!”
李青在心中默默呐喊。
符箓的光芒越来越暗淡,瓦将军的光芒也忽明忽灭。
地底的嘶吼声时强时弱,不断冲击着牢笼。
不知过了多久,嘶吼声渐渐平息,阴冷气息也随之减弱,法阵光芒彻底熄灭,化为飞灰。
李青走到大殿中央,抬头望向瓦将军,心中充满了沉重。
瓦将军快撑不住了,法阵也只能起到微不足道的作用。
必须尽快找到恢复它力量的方法,或者……找到能暂时压制地瘴的手段。
否则,不等找到手札,说服镇民,封印就可能彻底破了。
“守…住…暂…” 瓦将军虚弱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庆幸?
李青叹了口气,低声道:“是啊,暂时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