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梧桐叶把整座城泡在焦糖色里时，林雾在日记本第378页写下：“今天又在图书馆三楼看到江叙了，他穿卡其色风衣，袖口沾着点钢笔墨，像去年深秋落在他肩膀上的那片银杏。”
笔尖顿了顿，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小团灰黑色，像她没说出口的后半句——那片银杏是她故意碰掉的，可他只弯腰捡起来，递给旁边笑眼弯弯的女生，说“小心路滑”。
林雾把日记本塞进课桌最深处，抬头时正好对上江叙的目光。
他坐在斜前方第三排，正转着笔跟同桌讨论数学题，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微微蹙了下眉，随即移开目光，仿佛只是看到了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
这是林雾暗恋江叙的第三个秋天。
从高一入学那天，他作为新生代表站在主席台上，声音清亮地读着演讲稿，她就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步，目光再也离不开那个身影。
她知道他所有的习惯：早餐只吃学校门口那家的豆浆油条，却从不加香菜；午休时会趴在桌上睡二十分钟，醒后会揉一揉右边的太阳穴；晚自习结束后，会绕远路去操场走两圈，有时会拿着一本物理竞赛题。
她也知道他心里有别人——同班的苏晓冉，成绩好，长得漂亮，会在他打篮球时递水，会在他解不出题时轻声细语地讲解，会在他生日时送上亲手织的围巾。
每次看到他们站在一起，林雾都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着，疼得喘不过气，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
放学***响起时，林雾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故意放慢速度。
她知道江叙会等苏晓冉一起走，她想跟在他们身后，多走一段路也好。
果然，江叙收拾好东西后，走到苏晓冉座位旁，声音放得很轻：“今天的物理题听懂了吗？
没懂的话，我再给你讲一遍。”
苏晓冉笑着点头：“懂啦，不过明天的数学卷子可能还需要你帮忙。”
“好，明天早自习给你讲。”
江叙的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是林雾从未见过的模样。
林雾跟在他们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落在他们脚边，江叙会下意识地把苏晓冉往路边拉一点，怕她踩到落叶滑倒。
走到岔路口时，苏晓冉往左走，江叙往右走。
分开前，苏晓冉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苹果，递给江叙：“妈妈今天刚买的，超甜，你尝尝。”
江叙接过苹果，说了声“谢谢”，看着苏晓冉走远，才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林雾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巷口，手里紧紧攥着书包带，指节泛白。
她口袋里也有一个苹果，是早上特意挑的最大最红的那个，本来想在他午休时给他，可看到他和苏晓冉在一起，又默默放回了书包。
回到家时，天色己经暗了下来。
林雾把书包扔在沙发上，走到阳台，看着楼下的梧桐巷。
巷口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线下，偶尔有行人经过，说说笑笑。
她想起高一那年的冬天，下了很大的雪。
她发烧了，坚持去学校，课间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把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她睁开眼，看到江叙站在她身边，眉头蹙着：“不舒服就请假回家，别硬撑。”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也是唯一一次。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苏晓冉也发烧了，江叙本来是要给苏晓冉送外套，路过她座位时，看到她脸色苍白，才顺手把外套给了她。
可即使是这样，林雾还是把那件外套珍藏了起来，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衣柜最上面。
每次想放弃的时候，就拿出来闻闻，仿佛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
她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屏幕上是她写了一半的小说。
主角的名字叫“阿雾”和“阿叙”，讲的是一个女生暗恋男生的故事。
她本来想给他们写一个圆满的结局，可写着写着，就变成了无尽的遗憾。
“阿雾，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不是注定要受委屈？”
林雾对着屏幕喃喃自语，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砸在键盘上，晕开一片水渍。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梧桐叶被吹得哗啦作响，像是在诉说着无人知晓的心事。
林雾知道，明天她还是会像往常一样，在图书馆三楼看到江叙，还是会跟在他身后，走那段没有尽头的路。
因为她还在等，等一个不可能的可能，等一阵永远不会吹向她的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