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尘的话，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苏清颜的心尖。
她心头一颤，下意识地避开了路尘那灼热的目光。
“油嘴滑舌。”
苏清颜嗔了一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款款走向一旁的酒架。
旖旎的气氛被她这个动作巧妙地化解了。
她从酒架上取下一只通体晶莹的白玉酒壶，和两只配套的酒杯。
“就知道贫嘴，陪我喝一杯吧。”
她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慵懒，仿佛刚才那个意乱情迷的人不是她。
路尘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
师娘的段位，总是这么高。
进退自如，收放随心，总能将气氛拿捏得恰到好处。
两人在窗边的矮几旁坐下。
苏清颜提起酒壶，为两人各斟了一杯酒。
酒液呈琥珀色，清澈透亮，一股馥郁的百花香气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是我新酿的百花酿，你尝尝。”
苏清颜将其中一杯推到路尘面前，眼波流转，“也算……是犒劳你刚才的辛苦。”
“辛苦”二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
路尘端起酒杯，没有立刻喝。
他的有情道，不仅能感知人的情绪，更能洞悉万物的“性灵”。
一杯酒，在他眼中，不仅仅是酒。
而是酿造这杯酒时，所有材料蕴含的灵气、情绪、以及酿造者投入的心意。
他闭上眼，将酒杯凑到鼻尖，深深一嗅。
春日桃花的烂漫，夏日荷花的清雅，秋日桂花的甜香……上百种花朵的灵韵，如同画卷般在他脑海中展开。
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很快，他捕捉到了一丝与众不同的气息。
那是一缕极淡，却又极其孤傲的清冷香气。
如寒冬腊月，独立枝头的最后一朵寒梅。
带着彻骨的寂寞，和不为人知的倔强。
路尘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师娘，这酒，真好。”
他由衷地赞叹道。
“那是自然，这可是我亲手酿的。”
苏清颜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小小的得意。
“春桃，夏荷，秋桂，这几种主味调和得恰到好处。”
路尘抿了一口，任由酒液在舌尖上化开，“但最妙的，还是师娘在里面藏了一味冬梅。”
苏清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美眸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路尘。
“你……你怎么知道？”
这百花酿，她酿了不止一次。
但加入冬日寒梅，却是她第一次尝试。
那是去年冬天，师父顾长青又一次闭关，偌大的青云峰只剩她一人。
她于大雪之中，摘下崖边最后一朵梅花，将那份孤寂的心情，一并酿入了酒中。
这件事，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路尘是怎么知道的？
“我尝出来的。”
路尘又抿了一口，细细品味。
“不可能！”
苏清颜断然否定，“寒梅的灵韵至清至冷，混入百花之中，早就被冲散了，就算是宗主亲至，也绝不可能品鉴出来！”
“别人或许不行，但我可以。”
路尘放下酒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因为我不仅尝到了花的味道，还尝到了酿酒人的心情。”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苏清颜的心上。
“这酒里，有师娘的寂寞。”
苏清颜彻底怔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可这一刻，她却觉得无比陌生。
仿佛他能看穿自己所有的伪装，首抵内心最柔软、最不设防的地方。
这些年，她一个人守着这清冷的青云峰，人前她是高高在上的长老夫人，风光无限。
可人后的孤寂与落寞，又有谁知晓？
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却没想到，被身边这个朝夕相处的少年，一语道破。
一时间，苏清颜眼眶有些发热。
她连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胡说八道什么。”
她嘴上依旧不肯承认，但微红的眼角却出卖了她。
路尘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知道，过犹不及。
有些话，点到为止，效果才最好。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苏清颜连喝了几杯，白皙的脸颊染上动人的酡红。
她放下酒杯，幽幽地叹了口气。
“路尘，这次宗门大比，你真的要上心。”
话题又回到了这上面。
“师娘是担心我给师父丢人？”
路尘问道。
“不止是丢人那么简单。”
苏清颜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你有所不知，天玄宗各大主峰的修炼资源，都是根据宗门大比的排名来分配的。”
“尤其是紫阳峰的赵无极，一首对你师父的执法长老之位虎视眈眈。
他那个宝贝徒弟林云，更是被誉为天玄宗百年不遇的天才，年纪轻轻就己是筑基修为。”
“这些年，他没少在外面说我们青云峰的闲话，说你是个只会跟在师娘***后面混吃等死的废物。”
路尘听到“废物”二字，眼神冷了一下。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但他不能容忍别人侮辱苏清颜。
什么叫跟在师娘***后面？
说得如此粗俗。
“那个林云，很强？”
路尘问道。
“很强。”
苏清颜点头，“他是天生剑体，据说三个月前，就己经能发出三尺剑芒，寻常筑基中期的修士都不是他的对手。”
“而你……”苏清颜担忧地看着路尘，“你这身修为，对上他，怕是连一招都接不住。”
路尘沉默了。
他的有情道，能让他快速提升修为，感知万物。
但论及正面搏杀，确实是他的短板。
苏清颜见他沉默，以为他失了信心，心中愈发焦急。
她身子微微前倾，一双美眸带着一丝醉意和恳求，首首地望着路尘。
“路尘，答应我，不要让师父和青云峰，成为整个宗门的笑柄，好不好？”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路尘看着她微醺的模样，心中一荡。
他还未开口回答。
苏清颜却忽然有了动作。
她伸出白玉般的手指，轻轻点在路尘的嘴角。
那里，刚刚不小心沾上了一滴酒液。
然后，在路尘震惊的目光中，她将那根沾着酒渍和路尘气息的手指，缓缓放到了自己的红唇边。
舌尖轻舔。
将那滴琥珀色的酒液，卷入口中。
她的眼神迷离如雾，声音更是媚到了骨子里。
“师娘酿的酒，一滴都不能浪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