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更凉了,窗户缝里钻进来的气流带着雨丝的潮气,吹得倪歆打了个寒颤。
她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厚外套拢在身上,领口拉到下巴处,还是觉得冷——一半是天气的缘故,一半是想起刚才隔壁男人甩门的瞬间,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感。
浴室的水滴声还在继续,塑料盆里的水己经积了小半盆。
倪歆盯着那盆水看了会儿,终究还是没忍住——她实在想不通,那个戴助听器的男人,为什么态度会那么冷淡。
或许是自己刚才太冒失了?
又或者,他只是天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
杂乱的念头绕得她心烦,索性披好外套,决定去巷口的小卖部买包纸巾——顺便也想问问房租奶奶,能不能借个扳手。
房租奶奶姓王,就住在巷口第一间,既是房东,也开了个小杂货铺,白天总坐在铺子门口织毛衣,待人很和善。
倪歆轻轻拉开房门,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尽头的窗户透进一点微弱的天光。
她扶着墙,小心翼翼地往下走,每走一步,楼梯板就发出“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走到一楼时,她隐约听到隔壁的房门没有完全关严,留了一条小缝,里面没有任何声音,想来那个男人己经睡了。
巷子里的雨己经停了,地面湿漉漉的,倒映着两侧居民楼里透出来的灯光,像撒了一地碎星星。
王奶奶的小卖部还亮着灯,暖黄的光线从玻璃门里漏出来,驱散了不少寒意。
倪歆推开门,风铃“叮铃”响了一声。
“哎哟,是小倪啊,这么晚了还出来?”
王奶奶放下手里的毛线活,抬头笑着看向她,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很是亲切。
“奶奶,我想买包纸巾,”倪歆走到货架前,拿起一包抽纸,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对了奶奶,我还想问问您,家里有扳手吗?
我浴室的水管漏水了,想修一下。”
“水管漏水啦?”
王奶奶皱了皱眉,起身从柜台底下翻找,“有有,我家老头子以前修东西剩下的,你拿去用。”
她递过来一个锈迹斑斑的扳手,又顺口问道,“你刚搬来,邻里都不熟,是不是刚才去问邻居借了?”
倪歆接过扳手,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嗯,我去问了斜对门的邻居,不过他好像不太方便,没借我。”
“斜对门啊……”王奶奶拖长了语调,眼神往巷子里瞟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你说的是那个姓纪的小伙子吧?
大家都叫他妄哥。”
倪歆心里一动,连忙点头:“对,就是他!
奶奶您认识他?”
“怎么不认识,他在这儿住了快一年了,”王奶奶叹了口气,又拿起毛线针,一边织一边说,“这小伙子长得是真俊,比电视里的明星还好看,就是性子太冷了,平常跟谁都不说话,每天早出晚归的,见了面也只是点个头,有时候连头都不点。”
倪歆想起男人那张妖冶又冷淡的脸,还有他身上流畅的肌肉线条,忍不住问:“那他是做什么的呀?
看着不像是常年住城中村的人。”
“谁说不是呢,”王奶奶往门口看了看,确定没人经过,才继续说道,“我听巷尾开饭馆的老张说,这小伙子好像是有钱人家出来的,至于为什么来这儿住,谁也不知道。
而且啊……”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他耳朵不好,你没看见他耳朵上戴的那个小东西吗?
听说得靠那个才能听见声音。”
倪歆心里“咯噔”一下,原来自己没看错,他真的听力有障碍。
可既然听力不好,为什么刚才自己打字给他看,他还会是那种反应?
是觉得被打扰了,还是本身就讨厌和人接触?
“不过你也别往心里去,”王奶奶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拍了拍她的手,“他对谁都那样,不是针对你。
上次老张的孙子想借他的胶水,他也是一句话没说就把门关上了。
这孩子啊,看着就心事重,咱们别去打扰他就好。”
倪歆点点头,心里的委屈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有钱人家的孩子,听力不好,却一个人住在城中村,还性格冷淡……这个叫纪拙妄的男人,身上好像藏着很多秘密。
“谢谢您啊奶奶,扳手我明天用完就还您。”
她付了纸巾钱,握着扳手往回走。
巷子里的风还是凉的,但手里的扳手却带着一丝从王奶奶家传来的暖意。
她抬头看向斜对门的窗户,里面一片漆黑,只有门把手处的小灯亮着一点微光。
那个漂亮又冷漠的男人,此刻应该己经睡了吧?
倪歆轻轻推开自己的房门,将扳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浴室的滴水声还在响,但她此刻己经没那么心烦了。
她走到窗边,看着巷子里的灯火,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和王奶奶的对话,以及第一次见到纪拙妄时的场景——他没穿上衣的样子,他眼角上挑的眼睛,还有他左耳上那个银色的助听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