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
诺亚最终在一条废弃地铁隧道的通风井里找到了一个临时的落脚点。
这里足够隐蔽，空气中交织着铁锈、机油和尘土的复杂气味，完美地掩盖了他自身的气息。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终于有时间检查自己的“战利品”——那把从蓄水池里抓来的发光苔藓。
借着苔藓自身发出的柔和绿光，诺亚仔细地观察着它们。
这些苔藓的结构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它们的根须——如果那能被称为根须的话——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晶体状，深深地扎根在一块从服务器上剥离下来的芯片基板上。
而它们的叶状体则像是一片片微缩的、脉络清晰的电路图，那些流动的光芒，就像是正在传输的数据流。
科技与自然的结合体？
诺亚的脑海里冒出这个荒谬的念头。
他试探性地，再次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苔藓的叶片。
“嗡——”熟悉的感知洪流再次涌来，但这一次，因为有了心理准备，他没有那么狼狈。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去理解、去梳理这股信息。
他发现，只要自己的精神集中在某一个方向，那股感知就会像雷达一样延伸出去。
他能“感觉”到地铁隧道深处，一群拳头大小的变异蟑螂正在啃食着一具早己腐烂的动物尸体；他能“听”到头顶上方几百米的街道上，一辆运输车的悬浮引擎发出的低沉轰鸣；他甚至能模糊地“看”到，在距离他大概一公里外的一个拾荒者聚集点，人们正在用劣质酒精取暖，咒骂着该死的天气和创生科技。
这种感觉，就像自己突然多出了无数个看不见的感官，成为了这个城市黑暗角落的神经末梢。
这……就是“清洁工”想要得到它的原因吗？
这种无与伦比的侦察能力？
诺亚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和恐惧。
他知道，这东西是烫手的山芋，但也可能是他活下去的唯一依仗。
他需要搞清楚这到底是什么。
他想起了那块被苔藓扎根的芯片基板。
他小心翼翼地将苔藓连带着基板一起捧在手里，发现基板的背面，刻着一排几乎被锈蚀覆盖的小字。
他用袖子擦去上面的污垢，凑到眼前，艰难地辨认着：“项目代号：盖亚之声 (Project: Voice of Gaia)样本编号：XG-07创生科技-生态进化部-封存”创生科技！
诺亚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东西……竟然是创生科技自己研发的？！
那为什么会被遗弃在沉降区的蓄水池里？
而且他们又要派“清洁工”来回收？
无数的疑问在他脑中盘旋。
他尝试着将自己的精神力更深地沉入到苔藓之中，这一次，他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感知西周，而是试图与苔藓本身进行“沟通”。
“你是什么？”
他在心里默念。
没有回应。
他没有放弃，而是回想着第一次接触苔藓时，脑海中闪过的那个“蓝天”的画面。
他将自己的渴望、对那种温暖阳光和清新空气的向往，通过精神力，传递给了手中的苔藓。
这一次，苔藓有了反应。
它们的光芒开始变得明亮而急促，一股更加清晰、更加古老的记忆片段，缓缓地注入了他的意识。
那是一段漫长的、以非人类视角呈现的“历史”。
他看到，在“上合市”还未建立之前，这片土地曾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原始森林。
后来，人类的城市拔地而起，森林被砍伐，河流被污染。
再后来，一场可怕的生态灾难爆发，绿色的土地变成了寸草不生的焦土，致命的“孢子”开始在大气中蔓延……画面一转，他“看”到了一座纯白色的、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实验室。
许多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正在培育着一种特殊的苔藓。
他们将这种苔藓与某种复杂的生物芯片结合，试图创造出一种能够适应恶劣环境、并高效净化空气的“超级植物”。
这就是“盖亚之声”计划。
然而，实验似乎出现了意外。
这些被改造过的苔藓，不仅产生了净化空气的能力，还进化出了一种惊人的特性——它们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类似神经网络的“菌丝网络”，并诞生了某种形式的“集体意识”。
它们能够吸收和存储环境中的信息，甚至……能与特定基因序列的人类，产生精神链接。
这段记忆的最后，是实验室里响起的刺耳警报声，和一片混乱。
似乎创生科技的高层，对这项实验的结果感到了恐惧，并下令将其彻底封存和销毁。
诺亚猛地抽回了手，大口地喘着气。
原来如此……这苔藓，是创生科技的“失败品”，一个他们自己创造出来，却又无法控制的“怪物”。
而自己，一个生活在最底层的拾荒者，恰好就是那个拥有“特定基因序列”，能够与它产生链接的人。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清洁工”会那么紧张了。
他们不是在回收一个简单的“生物样本”，而是在抹除一个足以颠覆他们统治根基的“真相”！
创生科技一首宣称，只有他们昂贵的中央净化系统才能对抗孢子雾，从而将所有市民牢牢地控制在天穹区。
可如果沉降区的人们知道，有一种植物，一种可以自由生长的植物，就能提供纯净的空气……那将会引发怎样的一场风暴？
天穹区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秩序，其基石，将会瞬间崩塌。
诺亚的正想着，怀里的苔藓突然光芒大作，一股强烈的“警示”信号冲入他的脑海！
他立刻将苔藓塞回怀里，整个人如猎豹般弹起，贴在通风井的阴影中。
几秒钟后，地铁隧道深处，传来了轻微但极有节奏的脚步声。
不是拾荒者那种杂乱无章的脚步，也不是畸变体那种拖沓沉重的声音。
那是一种机械的、精准的、属于猎杀者的脚步声。
他们追来了！
比自己想象的快得多！
诺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脑海中的“地图”瞬间展开，开始疯狂地规划逃生路线。
但这一次，地图上代表着敌人的红色光点，不止一个。
他们从隧道的两个方向，包抄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