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扭头,心脏差点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只见几步开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极其骚包的大红长袍,上面用金线绣满了繁复无比的缠枝莲和喜鹊闹梅图案。
袍子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一小片线条流畅的锁骨。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顶多二十出头模样,眉眼弯弯,天生带笑,嘴角噙着一抹看戏似的玩味弧度,手里还懒洋洋地拎着个……朱红色的酒葫芦?
最离谱的竟然是他有一头红发,只是随意地用一根红绳在脑后松松挽了个结,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额前,颇有几分不羁的慵懒感。
此刻,这位红衣骚包青年,正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新鲜出炉,还带着“出厂”懵逼状态的芍药。
那眼神,活像在欣赏一件刚出炉、造型奇特还有点焦边的点心。
芍药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底一滑,差点表演一个平地摔跤。
她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警惕地瞪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你…你谁啊?!
偷窥狂啊你?!”
“偷窥?”
红衣青年挑了挑眉梢,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笑话,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慢悠悠地向前踱了两步,大红袍子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像一团流动的火焰。
“小东西,脾气倒不小,我在自己家里,看看自己养的花草化形,这…也算偷窥?”
他拖长了调子,尾音带着点戏谑。
自己家?
养的花草?
芍药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宕机。
那温和又迷糊的声音,那醉醺醺的气息……记忆碎片闪电般拼凑起来。
眼前这张俊美又欠揍的脸,和那个模糊的人影瞬间重合。
“月…月…月老?!”
芍药指着对方,手指抖得像得了帕金森,声音都劈了叉,充满了“***偶像(?
)竟在我面前”的惊悚感。
“嗯哼。”
月老非常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称呼,甚至还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仿佛在说“算你还有点眼力见儿”。
他走到芍药面前,距离近得芍药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淡淡酒香和奇异线香的复杂味道。
那双含笑的桃花眼近距离地审视着她。
“根骨嘛…马马虎虎。”
月老啧了一声,语气颇为嫌弃,“灵性倒还行,就是这化形后的样子……”他的目光扫过芍药头顶那一根倔强的呆毛,和她那身粉绿相间、活像个移动芍药精的装扮。
“审美有待提高。”
芍药:“……”她感觉自己的拳头硬了。
要不是对方是传说中的月老,她真想一拳怼到那张帅脸上。
“不过嘛……” 月老话锋一转,又恢复了那副慵懒随意的调调。
顺手还拔开了酒葫芦的塞子,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好歹是我亲手‘浇灌’出来的,也算有缘,从今儿起,你就是我座下首席大弟子了,红线仙子芍药。”
首席大弟子?
红线仙子?!
信息量太大,芍药被砸得眼冒金星,CPU彻底过载。
幸福来得太突然?
不,是惊吓来得太猛烈!
她一个刚化形的小花精,何德何能当上月老的首席大弟子?
这剧本是不是拿错了?
这老神仙是不是喝多了还没醒酒?
“等…等等!”
芍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月…月老上仙,您确定?
我就是一株花啊!
当红线仙这业务跨度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她指了指头顶那密密麻麻,看一眼都让人密恐发作的红线天幕,感觉前途一片黑暗。
“怕什么?”
月老仰头灌了一口酒,随意地用大红袖子抹了抹嘴角,动作潇洒不羁。
“业务?
跟着我混,业务就是保媒拉纤,牵线搭桥!
简单得很!
看见没?”
他抬手随意指向一根垂得较低、正散发着柔和微光的红线,“这根,嫦娥后羿,经典案例,懂?”
他又指向旁边一根颜色黯淡、几乎快断掉的红线:“这根,反面教材,引以为戒!”
芍药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嘴角疯狂抽搐。
月老您老人家业务范围是不是有点过于宽广了?
“总之!”
月老一锤定音,大手一挥,豪气干云,“以后你就是我姻缘司的排面,好好干,看好你哟~”说完,又美滋滋地灌了一大口酒,那姿态,活像个甩手掌柜终于找到了接盘侠。
芍药看着他红袍飘飘,醉眼迷离的样子,再看看自己身上这身粉绿搭配的“工作服”。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充斥着她刚刚重获自由的心脏。
这神仙日子,怕不是个天坑吧?
事实证明,芍药的预感精准得可以去天桥底下摆摊算命。
姻缘司的日子,怎么说呢……抽象。
非常抽象。
她的顶头上司,月老上仙,是个重度酒精依赖症患者兼甩锅大师。
他的日常流程基本固定:睡到日上三竿→ 拎着酒葫芦晃悠到殿内巨大无比的姻缘树下 → 醉醺醺地扫一眼那些代表凡间痴男怨女的“姻缘球” → 根据当天心情好坏,随手甩出几根红线 →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至于后续?
红线牵得对不对?
会不会牵出牛头马面配?
会不会搞出“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己老”的悲情大戏?
会不会像潘金莲西门庆那样首接搞出命案?
“嗝~” 月老通常会打一个响亮的酒嗝,醉眼朦胧地拍拍芍药的肩膀,或者脑袋。
“徒儿啊,细节,细节决定成败,后续跟进……就交给你了!
为师相信你的能力!”
说完,倒头就睡,鼾声震天。
芍药:“……”她看了眼姻缘树上那些因为月老随手一牵而光芒乱闪,疯狂震颤,甚至互相碰撞发出“砰砰”闷响的姻缘球。
感觉自己不是在姻缘司上班,而是在天庭最大的炸弹处理中心拆弹。
她这个“首席大弟子”、“红线仙子”,本质上就是个高级擦***专员兼背锅侠。
月老醉酒后的“杰作”,99.99%都是灾难。
她的工作就是拿着那捆月老赐下的,据说能“感应姻缘、梳理情缘”的粉色丝线,简称红线,苦哈哈地去给那些被乱点鸳鸯谱的倒霉蛋们收拾烂摊子。
比如现在。
姻缘树上,代表凡间某个小镇员外家千金小姐的粉球,正疯狂地撞击着代表隔壁村放牛娃王二狗的黑球。
发出“哐哐哐”的巨响,粉球光芒刺眼,黑球瑟瑟发抖。
“……”芍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强取豪夺”的现场首播,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她熟练地祭出自己的红线,对着那粉球缠绕过去。
丝线灵巧地钻入粉球的光芒中,轻轻一拨。
画面瞬间切换:员外千金闺房内,原本对着王二狗画像一脸痴迷的大小姐,突然眉头一皱。
看着画像上王二狗那憨厚的脸庞和沾着牛粪的草鞋,猛地打了个寒颤。
一股强烈的“我当初是瞎了吗”的悔意涌上心头,她一把抓起画像,揉成一团,嫌弃地丢出了窗外。
搞定。
强制下头。
再比如,另一处。
代表一个穷书生的青球和代表富家千金的紫球,本该被月老的红线温柔缠绕,此刻却各自拼命地朝相反方向滚去。
中间连接的那根月老红线绷得笔首,发出不堪重负的“嘣嘣”声,眼看就要断裂,两颗球都光芒黯淡,透着绝望。
又是月老醉酒手滑,把“门当户对”硬生生搞成了“贫富悬殊、阻力重重”。
芍药叹口气,粉色丝线再次飞出。
这一次,丝线没有强硬拉扯,而是像最灵巧的绣娘穿针引线,轻柔地缠绕在月老那根即将崩断的红线上,注入一股柔和的力量。
丝线穿梭间,穷书生青球的光芒里,似乎隐约多了一丝坚韧的才气;富家千金紫球的光芒里,则悄然融入了一点对世俗的不屑与勇气。
虽然那根月老红线依旧紧绷,但至少暂时稳住了,两颗球的光芒也稳定下来,甚至透出一丝共同对抗命运的悲壮感。
“呼……” 芍药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
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精神压力比KPI翻倍还大!
就在芍药好不容易把姻缘树上几处最“惨烈”的“车祸现场”暂时稳住,准备瘫在云床上喘口气的时候。
一道金光闪闪的卷轴,如同长了眼睛般,“咻”地一声。
精准地穿过层层叠叠的红线,悬停在了正抱着酒葫芦打盹的月老鼻子尖前。
卷轴展开,威严庄重的仙力波动瞬间扩散开来,驱散了殿内弥漫的酒气和红线嗡鸣,连姻缘树都安静了几分。
月老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一个激灵,手里的酒葫芦差点脱手。
他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看向那卷轴,嘟囔着:“谁啊?
扰人清梦……嗯?
玉帝法旨?”
芍药也好奇地凑了过去。
只见卷轴之上,云纹缭绕,仙光流淌,一行行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气息的金色大字浮现:昊天金阙至尊玉皇赦罪大天尊玄穹高上帝敕曰:西行取经,佛法东传,乃天地大计,量劫之始。
着令姻缘司,遣得力仙官一名,下界为妖,设一情劫于金蝉子转世之身唐三***行路上。
务必令其心神动摇,迟滞其行,以全劫数。
钦此!
字字如雷,砸在芍药和月老头上。
月老看完,脸上的醉意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天降横祸”的懵逼。
他眨巴着那双桃花眼,看看法旨,又看看旁边同样石化的芍药,再看看法旨,再看看芍药……